就好像他方是這寰宇之位的主人,所以,現下不是皇父,而是他的四哥,在傳位予他。
胤禩倏然笑了——
是了,是他,也隻能是他的四哥,才有這樣的威嚴與霸氣。
於是,他一撩袍角,垂首虔誠的跪下。
跪天、跪父、亦跪君。
更是在兩輩子頭一回,心甘情願地,跪他的四哥。
“憶昔古帝之於天下,上溯堯舜,下及禹湯,無不以懷柔遐邇為德業,法天敬祖成邦國。所以法天敬祖者,承先王之厥德以養蒼生,共四海之物力以濟生民,蓋垂髫耋髦可以無憂也。一天下之心為心,保邦於未危;致大化始於未亂,夙夜難殆。斯國遠計,庶乎近之。今朕年屆五旬,在位四十四年……”
胤禩卻似在冥冥之中聽到了另一份聲音:朕今年屆五旬,在位一十三年,夙興夜寐、朝乾夕惕……
他們也許不是好父親、好兄長,卻無一例外,都是好皇帝。
“今朕外禦九夷,內服諸夏,遂致沉屙有發,方劑無驗。恐壽考無祚也。朕年已五十,子孫十有近百,諸王大臣官員軍民與蒙古人等無不愛惜。然我大清需福慧麟趾之嗣以為後繼,朕實盼之切切。”
有多少個日夜,帝王,其實為天下的百姓操碎了心?
上承社稷、下載黎民。
胤禩從未真正設想過,皇位最終會落到自己頭上。而當真正身臨其境,他才發現,他應諾的,不止是榮耀的皇位,更是一方萬民的河山。他的父親,他的兄長,或許都曾待他不公、或因權勢而多疑。但那更多的,是為了鞏固社稷。
先是君、才是親;先有國、才為家。
他們亦何嚐不是在為了這片天下,唯親唯民、克勤克儉地謀劃?
而現在,這副重擔,交到了他的肩膀上。
“禩郡王皇八子胤禩,人品貴重,溫良慎持。堪牧四宇,能慈萬民。遂著繼朕登極,即皇帝位,即遵輿製,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中外,鹹使聞知。
欽此。”
遺詔宣讀完畢,臥榻上的康熙帝不知何時又已闔上了雙目,陷入昏睡。而雍正爺收起了詔書,交到了胤禩的手上。
十指在馬蹄袖之下扣在了一起,是那樣的天經地義。
而雍正爺扶起胤禩,返身就要下跪;須臾間,卻被胤禩一把死死地攙住了……
因粘杆處的營救,已平安回京的九阿哥胤禟與十三阿哥胤祥,在此時趕到;捉了祺貝勒與佑貝勒的皇十子胤俄,亦緩步上前。於是十五歲的小十四帶了個頭。
諸位阿哥率先跪下,衝著康熙榻前的胤禩,結結實實地磕了第一個響頭:
“臣胤禟/胤俄/胤祥/胤禎/胤祺/胤祐,領旨,謝恩。”
皇子們都叩首了,宗親大臣們哪有不奉召的道理?於是乾清宮內外,呼呼啦啦地跪滿了一地。就連壓製著皇三子的侍衛們,也拖著胤祉轟然下跪。
“臣等領旨,謝恩。”
山呼海嘯的呼喝聲中,雍正爺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一個聲音。他的手被胤禩緊緊地牽住,一如多年以來的溫柔與深情。
“四哥,你不用、也不許跪。”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初一,康熙帝因沉屙宣召退位;皇八子禩郡王,愛新覺羅胤禩,繼皇位。
九月十五日,依康熙帝口諭,太上皇與皇二子胤礽,共同移居昌平行宮。
十月初一日,在雍親王的輔佐之下,新帝祭天、祭地、祭太廟。
卯時初刻,王公大臣們穿戴朝服,由午門依次進入紫禁城。太和門外,是新帝的步攆。太和門屋簷下,是丹陛大樂的樂隊。太和殿屋簷下,陳設著中和韶樂的樂隊。太和殿東西兩側的廣場上,旌旗、傘蓋等鹵簿儀仗依次羅列。
太和殿中所有的大門都被打開,陽光灑進了新的王朝……
大學士與禮部官員將新帝登極的詔書、敬賀的表文與筆墨紙硯等置於太和殿中不同的桌案上,大學士從乾清門取皇帝的玉璽,送於皇帝寶座正南方案頭。
皇八子胤禩,在太上皇暫居的鹹安宮前行三跪九叩大禮。禮畢,由隨身太監郝進伺候,於乾清宮側殿換上了明黃色的朝服。
天色漸明,吉時已到……
新的帝王,終於緩步走上了他在太和殿上的王座。
頭頂,是建極綏猷的牌匾;座下,乃五爪金龍的寶鑾。而寰宇之下,萬人之上,卻另設了一方尊貴的椅子,椅前立著的,是他的四哥。
禮官高聲唱喏:“叩拜新皇——”
殿外的丹墀、五水金龍橋、午門之外,京畿之內的所有官員,同時下跪。向新的天子,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山河海喝之中,卻唯有一人隻對新帝叩首一次,權作了領旨(領證 XD)那日的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