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女士,請快登機!”

她撓了撓頭,回身時,歲月把她浸成了少婦的摸樣。

墨鏡裏回旋著倫敦最後的景。像小時候玩的萬花筒一樣,千變萬化,手指輕輕一轉,晃出了光陰的樣子。

這一走,帶了滿路風塵。

她在S市住了三天,一點沒閑著,會親訪友,看以前的同事同學,勞累的很,簡直可以說是身心俱疲,——身體奔波的勞累,心理……就像把過去的回憶放在洗衣機裏攪一攪,再重新晾在陽台上一般。每一次的舊友聚會,都能毀了一天的好心情,——她大概是太老了,太容易被“回憶”打擊。

索性的是,回來頭天還好,原本以為兩年沒住的舊屋清潔起來又得搭上一天時間,累的抬不動胳膊也換不來晚上淺淺一覺,江南雨季太多,從前的衣物估計都在潮濕的季節出了黴,收拾起來會更累。這兩年舊居是有人打理的,逢著好天氣阿姨會來幫忙曬曬衣物,但頻率並不多,她這次突然回國,也沒有通知任何人,估計家裏還沒有人收拾。

回家的時候卻大出意料。清潔公司已經在掃尾,見到她,很貼心地遞上業者的微笑。她驚訝問道:“誰叫你們來的?”

是餘先生。

舒妤微愣,很快又笑,真沒想到。

許謙益的電話在晚飯後打過來,她接起時,那邊早就笑開了:“小妤,你什麼時候把他送回來?很不好,我奉命監押他複健,怎麼又被跑了……你大哥會找我麻煩,‘他’在嗎?讓餘陽接……”

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餘陽?他不是在倫敦?許先生,我這次回來輕裝簡從,沒有帶太多行李——尤其還是餘先生這樣連箱子都塞不下的大件……”

那邊笑聲很響。

他們好像在度假,有溫思懿的聲音:“小妤,你記得把他綁回來啊,我們說話不管用!添添在這邊生悶氣呢……你們這是要補‘蜜月旅行’?哈哈哈哈……”溫大小姐笑聲太飛揚,舒妤在這頭幾乎也蹭到了海風的感覺,他們那幫閑人,想必是在海邊逍遙。

餘陽就像個迷路的孩子。

而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好似隻有舒妤,才是他唯一能夠撿拾回憶的親人。

她想起兩年前的夜晚,也是這樣的圓月高懸,她以“許如儀”的身份回到S市,在機場一個人獨行,把行李撇到一邊,蹲下放聲大哭。

回憶之城,暗香盈袖。

隻是,她少了很多很多的時間,去從容走過匆匆即逝的少女時光。還沒有踏出大學校門,就因為各種原因,倉促訂了終生。那本是她不願意的。

如今,也是在這座城市,她終於可以安靜地坐在陽台上,喝一杯咖啡。然後,從容坐看行雲流水。

那是她虧欠自己的。

照著行程安排,她去湘章看過二老,帶去了添添的很多照片和影像,餘老先生很高興,一個勁地拉著她閑聊,讓她陪著下棋。

短短兩年時間,老人雙鬢更白,好在精神不錯。說起餘陽時,她怕老先生擔心,便告訴他,餘陽很快就會回來,誰料老先生歎氣,隨後很淡然地說道:“他身體還好吧?你們年輕人也不容易,現在這個年紀,正是壓力最大最難扛的時候,上有老下有小,好在我們這兩老的不需要你們照料,保姆護工都做的特別好,我們也有自己的生活,至於添添……小妤,養他困難就跟我說,爸這邊還有些梯己,給孩子留著做教育基金……”

她很感動,卻終是怕老人早已料著了什麼,便有意試探:“那餘陽……他的案子,其實已經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