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旱災重地找到了祈雨的“棉花仙子”(1 / 3)

橫河是大運河下遊的一條蜿蜒西行的支流,在橫河的末梢有個武陽鎮,鎮上雖然各種商家店鋪鱗次櫛比,但是真正稱得上商行的隻有兩種,一種是收購棉花兼出售大米的花米行,另一種是繭行。繭行是季節性的,春夏之季,蠶寶寶上稻柴山吐絲結繭,那時才有繭行交易,至於一年四季都大門敞開的商行則隻有花米行了。米是大米,花是棉花,秋冬時節,花米行忙於收購沙地大麵積產的棉花,平時出售沙地人家最短缺又最需要的主糧———大米。這一帶山河交織,形成大麵積的河流衝積平原,獨特的地理環境一向水土肥沃,非常適宜於棉花種植。每到夜晚或者是雨雪天,不能外出種田做農活,家家就響起織布機的“哢哢”聲。她們都是自己種棉花,自己紡紗織布,做衣服穿。把不少家織布拿到街市上賣,換些家用錢。很早以前,橫河末梢最多給遠行的船隻作個避風港,因為它並非水運要道汊口,但在武陽碼頭上,一年四季常見八方船隻,沿運河水路,南來北往,停泊在武陽鎮碼頭,隻因為當地盛產棉花,當地女人個個心靈手巧,她們用原棉紡織成的布匹,運往四方,廣受歡迎。武陽碼頭,人稱棉布碼頭。據說布匹最遠的還運往歐洲,銷售很旺,武陽碼頭幾年擴建了五次,修造得氣派堂皇。

武陽鎮南有個適潤村,村東頭桑家有一架古老的織布機。每當從井台邊打水,洗過了幾隻晚飯碗,穿著土布衣裳的桑媽媽就點一盞蓖麻油燈,放在朝東窗台,她端坐在織布機前,忙著穿梭織布,動作嫻熟。桑媽媽織布,小阿珠總是坐著小板凳,在一旁看。阿珠敬佩木匠的手藝,他造出奇妙的織布機,手拉腳踏,梭子來回飛,發出“哢哢”的響聲,布就一寸一寸地織成了。城裏的洋布貴,農村人買不起,用土布做成新衣,蔽體禦寒。在這裏,年幼的小姑娘才十歲模樣就會紡紗,她們踏著“腳圈”,手牽棉花,紡出一長溜棉紗。桑媽媽告訴女兒說“:阿珠,從小我的媽媽教我織布紡紗,幾十年從沒有斷過。以後我要教你織布,身有薄技,可以糊口一生。”阿珠仰著小臉看著媽媽,說“:好。”搖晃的油燈光把媽媽的身影投射在土牆上。

農曆二月十五一早,桑媽媽用新磨的糯米粉做成一隻隻圓滾滾的實心湯圓,放在鍋子裏煮,水沸了,雪白有彈性的湯圓一隻隻泛起,冒出一陣陣香味。正在一邊紡紗的小阿珠咽著口水。媽媽說:“阿珠,這兩盤是祭祀棉花神的,今天是花朝節。等供了神,我再另外下一鍋給你吃。”小阿珠說:“為什麼我們要敬棉花神?”桑媽媽說:“棉花神保佑我們棉花豐收,湯圓大,棉花球子變大。”小阿珠又問“:過年做包子,裏麵有紅糖餡子,菜肉餡,為什麼供棉花神的湯圓卻是實心的?”桑媽媽說:“實心好,棉花神見了,保佑我們的棉田結的棉桃都飽滿,秋風吹,秋陽曬,棉桃綻開,棉絮豐厚吐不完。”媽媽把兩盤湯圓恭恭敬敬地放在棉花神的神像前的小桌上,雙膝跪在蒲團上,五體投地拜了一拜,口中念念有詞。她又讓小阿珠也匍匐在地,萬般虔誠地拜了棉花神,說“:阿珠,我們一起到慶福寺去。”

花朝節當天,附近吃過湯圓的善男信女們,結伴到慶福寺點花燈,敬香禮拜棉花神,企求保佑風調雨順,來年獲豐收。上海鬆江地區將黃道婆奉為紡織神,江蘇一帶將東陽人張國維奉為棉花神。張國維在擔任江南巡撫的六年中,因內憂外患而一夕三驚,以致四十歲須發皆白。盡管時局艱難,但他還是在任期裏修水利、興農事、通商貿、禁私錢,棉花種植也是他傾心盡力的一項要務。當他駕鶴仙去以後,吳人深感其德,在蘇州虎口建造了張公國維祠堂,稱其為“棉花神”,畫像祭祀。同屬吳地的武陽鄉也尊其為棉花神。

年年花朝節都是這樣,年年的田園年景都很好,但是,到了這一年,據說因為有人在花朝節那天,偷偷地往慶福禪寺棉花神像前的奉獻箱裏塞進一片有個蟲子蛀眼的枯樹葉,於是,一切都發生了大變化。這年大旱,從立春到夏至,天上沒有下過一滴雨,連一絲雲也沒有,種下的小麥油菜都枯死,大片棉田凋蔽,蕾鈴脫落,吐絮不暢,絮絲也如烘烤過一般焦黃。桑媽媽領著小阿珠來到棉田,看著棉田慘象,潸然淚下。從前,遇到棉花坐桃,隻要遇到有熱風吹動,桑媽媽就立即灌水,著力調節棉田小氣候,保證棉桃不脫落。現在,高溫少雨的天氣不僅讓棉花缺水、棉田幹旱,還使棉花病蟲害危害嚴重,因高溫幹旱,棉蚜、棉鈴蟲等棉花主要害蟲到處猖獗,任誰七手八腳也無可奈何。人們都挖野菜剝樹皮來充饑,田野裏看不見一絲綠色。四鄉的水井溝渠無水,就連運河的支流橫河也水位陡降,木船難以開進停泊,露出滿是卵石的河床中央,幾尾活魚來不及逃走,已經曬成烈日下白晃晃的魚幹。橫河仿佛是一段被大運河的割除廢棄的盲腸,方圓幾千裏都在鬧旱災,橫河末梢兩岸的土地要曬得冒青煙。

這天,村民們從龍王廟請出龍王爺,一路抬著,敲鑼打鼓地四處遊行,所到之處,百姓們頂禮膜拜,焚香敬禱。到了第二天清早終於起了大霧,人們起先高興地說,棉花神靈驗了。但是,到田裏走一遭才發現,那是幹霧,不是水霧,麥葉上沒有露水珠。要是水霧,到地裏走一次,褲腿濕,鞋底全是泥,現在朝地裏走一趟啥事也沒有。

驕陽似火,熱汗涔涔,百姓們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乞丐成群,不少婦女也裸著上半身。鄰村的柏家,一對夫婦養著一雙兒女,女兒比兒子年紀大三歲。平時,他們麵朝黃土背朝天地靠兩手從土裏刨食吃,如此災年,柏家夫妻商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柏媽媽叫起女兒,給她梳了頭,又找出半個珍藏了好多天的糠菜餅子,說:“仙仙,你把餅子吃了。”仙仙說:“我不吃,讓給弟弟吃。”現在弟弟在床上睡得正香。仙仙感到今天有些異常,想起街上這幾天看見過的衣領後麵插草標的孩子,就猜出了幾分,拉著媽媽的袖子說:“爹爹,媽媽,我可以天天不吃飯,也要跟爹爹媽媽、弟弟在一起。媽媽,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情的。”柏媽媽見女兒懂事,想起災年來,家裏有一點吃的,她總是說:“給爹爹媽媽吃,給弟弟吃。”柏媽媽傷心流淚,說“:仙仙,你去吧,去尋個能吃上飯的人家。守在一起,一家四口都挨不過這個大災年。等以後年景好了,你爹爹再帶上錢,把你給找回來。你記住你的姓名,柏琴仙。”仙仙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