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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梅花烙之錦繡縈回

作者:紅荻

☆、禍事

乾隆四十五年,二月初一,離英錦的生辰隻有不到半個月了,她卻渾渾噩噩地臥病在床,也不知能否活到生日那天。

二月十二,人道是百花生日,她的阿瑪碩親王嶽禮為這個生於花朝的長女取名英錦,意即群英爛漫,繁花似錦。她的前半生,也的確不負這名字——尊貴的親王嫡長女、和碩格格,美貌多才,在家有雙親疼寵,出嫁後又極得丈夫、公婆歡心,膝下兒女雙全,同母所出的兄弟還得尚公主。她滿以為日子會一直那麼愜意,所可慮者唯有兒女的終身大事,誰知兒女尚未長成,她卻先被結縭十三載的夫婿以莫須有的罪名休棄。

隻因她娘家碩王府壞了事——先是弟弟皓禎不知怎的被傳是抱養的假子,險些被問斬,縱是在最後關頭獲釋,阿瑪仍被降了爵——婆家才要趕她出門,撇清關係。她失魂落魄地跟著娘家派來接人的嬤嬤回到家,發現阿瑪仿佛老了二十多歲,額娘已是半瘋半癡,皓禎不見人影,她的公主弟媳蘭馨和庶母庶弟形容憔悴,下人們臉上都是一派惶惶不安。

原來傳言是真的,皓禎是碩王福晉雪如拋棄了親生的小女兒,偷龍轉鳳換來的。而英錦的那位四妹妹白吟霜,長大後竟陰錯陽差成了皓禎的愛妾,不僅攪得闔府不寧,還驚動了皇帝。原本皇帝要將皓禎處斬,令白吟霜出家,碩王與福晉監|禁兩年降為庶民,王府其餘人等充軍,虧得蘭馨苦苦哀求,她那萬人之上的皇阿瑪總算想到要給女兒留點臉麵,不能將天家公主嫁了個來曆不明的假貝勒一事昭告天下。於是“刀下留人”的聖旨傳到刑場,接著“福晉換子”一案也“查明”純屬“刁奴誣告”,雪如的乳母秦嬤嬤、皓禎的小太監小寇子和武師傅阿克丹、白吟霜的丫鬟香綺便作為“誣告主家”的“大膽刁奴”被堵上嘴杖斃了,碩親王因“治家不嚴”被一氣降為三等伯。

若皓禎從此本本分分地和蘭馨過日子,倒也能保一世平安,孰料他獲釋回府後,得知白吟霜已投繯自盡,竟發起瘋來,帶上屍首離家出走,絲毫不念年邁的雙親將要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英錦聽了直接暈倒在地。醒來後聽說,庶弟皓祥想了個歪門法子,將府中一名身量與皓禎相當的家生奴才打個臭死,搬到皓禎床上,隻說大少爺不堪牢獄折磨,患了重病,當夜灌了一碗藥下去,人就沒了。翌日由蘭馨進宮哭訴一番,皓禎因在獄中受了大罪不幸病故,帝後怎會疑心這素來直脾氣的愛女忽地學會了扯謊?惟有歎她青年守寡,實在命苦,總算把事情遮掩過去。

自被休那天起,英錦的身子就一天差似一天,又是思念留在夫家的孩子,又是為娘家的境況傷心,又是擔憂兩個妹子——二妹英旻和三妹英芸,因是宮裏指婚,夫家不敢堂而皇之地將之休掉,但想必也不會好過到哪去——入了臘月以後就沒怎麼下過床。同樣病著的嶽禮有側室翩翩伺候,蘭馨親自侍奉瘋了的婆婆雪如,有時也來和英錦說說話,往往說不上幾句,兩人就雙雙開始掉淚。

“姑奶奶,該吃藥了。”小玉捧著藥碗進來。皓祥拿著單子去討還英錦的嫁妝時,因家裏如今已是要夾著尾巴做人的,不便像以往那般鋪張,用太多使喚人,就將陪嫁的下人折了身價銀子,未要回本人。蘭馨見大姑身邊缺人手,才撥了這個乖巧伶俐的陪嫁宮女來照料英錦。

一口一口喝下小玉喂的藥湯,英錦隻覺得從口裏苦到心裏。日日都這般苦上幾回,病情卻一點不見好,她知道這是心病,再苦的藥也醫不了。

喂完最後一口藥,小玉起身道:“方才我們公主說,姑奶奶的生辰快到了,總要裁兩件新衣裳才好,命奴婢伺候您吃完藥就去取素淨料子給您挑選呢。”

英錦微微點了點頭,感覺一陣暈眩,眼前的事物都有些模糊,於是閉上了眼睛。素淨料子,是啊,她是已嫁女,也要為娘家兄弟服喪九個月的,可笑的是那人既不是她親兄弟,也根本沒死,倒是他惹來的禍事害了全家——不,不是皓禎一人惹來的,還有額娘偷龍轉鳳,四妹妹又不知自愛……想著想著,英錦隻覺得眼皮再也抬不起來,四周越來越黑,越來越暗……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在蘭馨已經嫁過去的情況下,老乾把事情拿到台麵上說,最後還玩一個刀下留人,挺匪夷所思的,我也隻能盡量把後續圓過來……

☆、閏生

“格格,該起身了!”少女清脆的嗓音響在耳畔,“格格,可別誤了給王爺福晉請安的時辰。”

是小豔的聲音。英錦迷迷糊糊地想,怎麼會在這裏呢?小豔是她的陪嫁丫鬟,在她嫁過去第三年上,就配給夫家的管事之子了。說起來小豔剛被買進府時,名字是叫豔梅的,額娘一聽就皺起了眉頭,說隻叫小豔罷了,那時英錦還不知道,她的額娘是因為藏了支要命的梅花簪,才聽不得一個“梅”字。

英錦睜開眼,站在床邊捧著衣裳的可不是小豔?還梳著未嫁閨女的發式,清秀的小臉上堆滿擔憂:“格格,可是哪裏不舒服?”

“……沒……沒有,”英錦緩緩坐起來,發覺身子不像失去意識前那般沉重了,口中也沒了苦味,“小豔,今天……是什麼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