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一夢

齊國中都,有一所極出名的宅子,叫做“越宅”。宅子的主人,是名滿天下的齊國巨富——越浮雲。

誰也不知道越浮雲到底有多有錢。

傳說,他最大的產業是整整一座瓷都,瓷都裏的近萬名工匠全部受他雇傭,他們燒製最精美的瓷器,胎薄質堅,形美色正,名喚“霜來瓷”。這種瓷器一出世便風靡齊梁兩國,每日收入的銀兩數以萬計。

傳說,他的宅子建造獨特,裏麵是一片十畝見方的玫瑰花海,花海的中央建了一處極寬敞通透的居所,名喚“霜來居”。其中的一應陳設,隻有黑白兩色,每樣物事,都是他親手製作,舒適至極,舉世皆無。

傳說,他一個人住在這個居所,足不出戶,終日痛飲,醉生夢死,極少有清醒的時刻。就連齊皇召見,都要遣使數次。

傳說,他身邊有四個美若天仙的婢女,每一個都比曾經的江湖第一美人還要美麗。

傳說,想要刺殺他的人成群結隊,但他卻從不配備任何護衛。沒有人想象得到他武功有多高,隻知道,不斷地有蒙麵人被打暈了,從“霜來居”丟出來。

傳說,天底下能打動他的話其實隻有兩句,第一句是“我是霜來”,第二句是“我見過霜來”。

霜來是誰?嘿,每一個中都人士都曾聽說,卻又等於沒有聽說。因為,她實在太平凡了,眼睛黑亮,皮膚白皙,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性格溫和,待人溫柔,像個鄰家小姑娘。

可是,這麼一個很平凡很平凡的女人,為何越浮雲要發動天下人把她找出來?據說,隻要有人能提供關於她的任何線索,就可以向越浮雲開口要一筆賞銀——足以堆成小山,十輩子也花不完的賞銀。但是她,究竟在哪裏?

越浮雲在鬆軟的白色狐毛大床上緩緩睜開眼睛,茫然地坐起,慢慢伸了個懶腰,輕輕打了個噴嚏。他摸了摸鼻子,難道說,自己又在被東都人民念叨了麼?嗬嗬。

越浮雲發了發呆,向外輕喊道:“露溪,你在外麵麼?進來幫我換衣服。”

一個美貌的粉衣婢女應聲進來,笑眯眯地行了個禮,拉開衣櫥,從滿滿一排雪白的中衣裏選出一件,輕柔地幫他披上。那一副半裸的身軀優美而精壯,卻布滿了一條條可怖的疤痕,露溪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卻還是麵上一紅,把頭垂低了下去。

梳洗完畢,露溪小心翼翼稟報道:“公子,清河公主今日過府求見……等了大半日,見您一直酣睡未醒,才剛走了。”

越浮雲笑了起來,晶亮的眼眸,霎時散發出一種懾人的魅力。他搖頭輕笑道:“露溪,你呀,還是這麼容易被忽悠。她沒走,這不又回來了麼。”

話才說完,果然就有一位雙十年華的宮裝麗人出現在了門邊,美目含露,眨也不眨地看著越浮雲,露出似喜似嗔的淡淡情意。

露溪吐吐舌,連忙乖巧地退了下去。

清河公主款款來到越浮雲麵前,在他的床邊坐下,溫柔地拉住他的手,強顏打趣道:“浮雲,你今日終於肯醒啦。”

越浮雲眉頭微皺,輕輕避開她的手,歎道:“唔,公主……對於你,我好像總是要說抱歉兩個字。”

清河公主的滿眶淚水瞬間湧出,一把抱住他的身軀,虛軟地哽聲道:“浮雲,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這麼狠心?如此折磨本宮?本宮,真的讓你那麼討厭麼?為何你每次都借著醉酒的名義,回避於我?”

越浮雲心有不忍,輕輕推起她,柔聲道:“清河,你別誤會,我不是討厭你。我隻是了然無趣,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清河麵色稍緩,咬咬下唇,不甘心地道:“浮雲,我知道你還在想著她,這麼久了,我也明白了,也不敢妄想與她一爭……可是我,我心裏真的很苦,求你看在從前的份上,給我一個機會,好麼?我不求天天與你相見,隻盼你能偶爾去看看我,陪我說說話就好了……”

越浮雲久久沒有回應,半晌才輕歎道:“清河,你是個好姑娘,可是我——我不值得你如此厚待。”他神色淒楚,半點不似虛言。

“浮雲,你為何這麼忍心對我?——你的心,真的已經完完全全交給了她,連一點微末都舍不得留給我麼?”清河顫巍巍地起身,終於痛哭出聲,一轉身奔了出去。

越浮雲對著她的背影,想追過去安慰幾句,終於還是頹然放棄,默然良久,高喊一聲:“翠溪,拿酒來!”

翠溪就在門外,一聽到他要喝酒,一張小臉立馬就垮了下來。可是她也見得多了,知道自己多說無用,於是答應一聲,快手快腳地端進來若幹個酒壺。

酒香濃洌,越浮雲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斤下去,但眼神卻還是那麼晶燦清亮。“南溪來了麼?今天有沒有消息?”他懶懶地問了一句。

南溪忙從外麵趕進來,回稟道:“公子,今日又有四十個自稱是霜來小姐的人來過,但無一例外都是冒充的,對奴婢提出的問題也都是答非所問。”

越浮雲眼色一深,手微微一握,手裏原本拿著的那個瓷杯便已化作一把粉末。三美心中一跳,忙忙垂頭,越浮雲卻靜靜道:“好,我知道了,你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