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找了一條手帕來,將杏姑臉上的顏色擦淨了。自挑了少許胭脂在手心裏,沾了些露水慢慢揉開,替她洇在腮頰上,便見白嫩嫩的臉蛋上嫩朱輕紅,生生兒從皮肉裏透出來,如同染了幾縷四月花信風,說不盡的桃笑李妍。

杏姑照照鏡子,一把便伸手去搶:“給我給我!”

顏青急忙縮手,轉頭往前麵跑:“不給不給!我要給師父!”

隔了一道籬牆,杏姑沒法子追上去,隻好跺跺腳:“謝掌櫃是男的,才不塗你的胭脂!”

一天的生意忙過了,顏青一個人坐在櫃上,不由得有些犯困,不由得趴下了,眯著眼看著門口。他迷糊了一會兒,便見一雙男人布鞋踏進店裏,鎮上來替媳婦兒買脂粉的男人家也不在少數,顏青急忙起身迎客:“客官替娘子……”說著抬起頭來,不由得一怔,剩下的話便咽了下去,“師父!”

謝如春笑著在他頭上敲敲:“你師娘在哪裏?我怎地從沒見過?”

雖是玩笑話,顏青也不由得心裏一緊,不願接口,忙替師父取下包裹,道:“師父餓了麼?廚下飯菜還熱著,師父先吃,我去燒洗澡水。”

謝如春將包裹給了徒兒,卻道:“不急,這幾日做了幾份胭脂?拿來給我瞧瞧。”

顏青忙去將這些日子自製的胭脂捧出來,唯獨藏起今早那份,恭恭敬敬地道:“請師父指點。”

謝如春掃了一眼,道:“都在這裏?”

顏青怔了一下,心裏打個突,仍道:“都在這裏。”

謝如春也不再追問,揮揮手,道:“不錯,不錯,先吃飯。”邊吃邊琢磨,方才回來時瞧見鄰家的杏姑,臉上搽著極好看的胭脂,若不是自家徒弟的手藝,還能有什麼人?但也決不是顏青瞧中了杏姑,將胭脂送了她。這小徒兒不知何時對自己起了別樣心思,自以為瞞得嚴實,隻是他那張臉如何藏得住心事?

謝如春想不透,也就不再多想,吃飽了飯,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裏。顏青臉紅紅地進來替他加了幾次熱水,又臉紅紅地急忙退出去。謝如春洗著洗著,忽然洗出一個主意來。

芍藥胭脂的事,謝如春自那日之後便沒再提起,顏青漸漸地放下心來,師徒兩人如常過日子,隻是顏青夜裏嗅到枕頭下那胭脂的淡淡香氣,心裏微微有些苦澀。

一日傍晚,前街的王媒婆進了謝記胭脂鋪來,卻不是買脂粉,隻湊上前同謝如春小聲嘀咕,顏青見了這媒婆上門便豎起耳朵,卻一個字也聽不到,正要借機靠近些,謝如春卻同王媒婆到後麵房中去了。兩人過了半晌才出來,謝如春笑眯眯地送她出門。顏青心中亂想,正想到愁慘處,謝如春忽道:“阿青,時候不早了,你下了門板便到書房來。”說完便走了。

顏青打了個顫,依言關了店門,磨磨蹭蹭地到書房去。

謝如春坐在椅上,不知正想些什麼,麵上帶著淡淡笑意,正自出神,連顏青進來也沒瞧見。顏青怔怔地站在一旁看著他,想到他為何而笑,心中酸苦之極。謝如春生得很是俊美,這幾年攢下的銀子加上祖產,著實有些積蓄,又有一手製脂粉的本事,鎮上中意他的人家總有那麼七八戶。便是成了親的小媳婦兒,時常來買脂粉與他說話的也不少。

謝如春想了一會兒,忽然回神,看著顏青道:“阿青,你今年十七歲了。”

顏青低頭道:“是。”

謝如春續道:“現下成親過早了些,不過也該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