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
仲夏入夜的繁榮京都,街市上的燭光如夏夜星空,一片朦朧光亮。就在這朦朧光亮下,夜裏大多數京都的人都熙熙攘攘擁在這熱鬧不低於白日時分的夜市小攤上。因為這樣,京都的人一舉兩得,既能從中獲取一些夜間購物的樂趣,又能趁機納涼驅走白日一身的暑氣。
“爹爹、爹爹。”立在麵人攤前的一位粉琢玉雕的錦衣男孩伸出粉嫩胖乎的小手扯了扯身旁一位欣長儒雅、眉宇間微透出凜然王者霸氣的怔忡出神的青衣男子。
“嗯?”青衣男子回神應著。
“爹爹,我喜歡那個猴兒麵人。”
青衣男子寵溺摸了摸兒子的小頭,從麵人攤要來那支形容俏皮的猴兒麵人,又一怔忡,猴兒麵人!素常清冷的眸間閃出無限而又奇異的柔色,心裏止不住長歎想,她也喜歡!
素寵他的爹爹又在一個人發呆地想著心事了,“爹爹,快給照兒。”照兒看著在所有人麵前高高在上,隻有在他麵前才會露出這樣神情的爹爹,他心裏有些不高興。
“拿著,照兒。”
馬上麵人攤現出一錦衣管事模樣的將麵人的錢默默地給付了。
照兒開心地舉著這猴兒麵人放在眼前歡喜地看了又看,墨黑如琥珀的眼珠兒粘在猴兒麵人上麵,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爹爹,外間的東西就是比宮裏的好玩。明天我還要來。”
照兒越來越象她了!透過照兒純真專注的麵容,朱祐樘恍惚間又看到了一位豆寇少女同樣地舉著同樣的猴兒麵人純真專注地看著……。
“芸兒。”他不由地喚了出聲。
“爹爹,芸兒是誰?”照兒歪著頭奶聲問。
芸兒,她是他永恒的新娘,今生唯一的悔恨、錯失。朱祐樘並未回答,他慘白著臉閉上眼,用手捂了捂陣陣發痛的胸口,他發覺早在幾年前痛已麻木的心又一次象被利銼銼過。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喜容哀顏永遠這樣銘刻在他這位當朝驕傲天子的心裏最深處。“芸兒!我隻希望來生來世不要再這樣錯過。”無窮的哀思,無盡痛念,無盡的後悔……。
他望著遠方,清冷深沉的眸中仿佛穿越了幾十年前的時光……。
往昔的一切刻苦銘心。仿佛就在昨日……。
緣起緣滅,緣濃緣淡。他與她的一切一切,糾葛恩怨,癡愛哀恨均都源於最初的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那一刻……。
第一章 最毒不過婦人心
明憲宗成化六年,北京郊外南海子正值末春季,樹木參天婆娑,豐美的草甸遍布四周,零星如明鏡的海子象一顆顆璀燦的明珠鑲嵌點綴在其中。數以百計的綠頭野鴨撲棱著翅膀在這些純淨的海子中盡情遊暢。湖濱蘆葦搖曳,安祥的灰鶴如詩人般在浩如煙海的蘆蕩中優雅地邁著方步。偶爾,也有些口渴的麋鹿伸長著頸子在海子邊低著頭喝著清涼的湖水。
“駕!駕……!”從林子裏傳來一陣女子銀鈴般的吆喝聲,一位戎裝英姿的婦人騎著馬嘻嘻哈哈地揚鞭飛馳而出。
“貞兒,貞兒!等等朕!”一位黃袍青年駕馬隨馳而出。
“皇上,快點兒!”那戎裝婦人回首展顏一笑,明媚白皙的圓型臉上皺紋橫生,老態頓顯,精心的描妝再也遮掩不住歲月的侵蝕。
不一會兒,兩人並轡而馳,馬蹄兒緩緩地噠著嫩綠出水的青草,留下道道踩踏過青草嫩綠的水痕。
“皇上,皇上,宮裏出大事了!”一位小黃門連滾帶爬地衝到馬前,晶亮的汗珠順著額角淌至衣襟,隻見他粗喘著氣息,伏首奏道:“啟奏陛下,宮裏出人命了!皇太子殿下今晨突然暴病亡故了,兩宮皇太後老祖宗們著小的通報陛下速速歸殿。”
那黃袍青年即當今天子明憲宗,他緊皺著英挺的眉頭,麵色鐵青,猙獰地道:“什麼?你給朕再說一遍……。”
報信的小黃門伏在青草地上,戰栗不已,害怕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戎裝婦人紅著眼眶,掏出絹子在眼角邊點了點,悲痛地朝明憲宗道:“皇上節哀!皇次子命薄……,唉!祐極這孩子雖說性子頑劣,但也挺招人疼的,好生生的就叫老天給喚去了。皇上,逝者已去!就不要過於哀痛了,傷著了身子,這大明朝以及臣妾萬貞兒指靠誰去呀!”
這明憲宗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萬貞兒的話語,在馬上木立了片刻,模糊地嘟喃了一句,便揚鞭朝紫禁城的方向急急而馳。
此時離他背後幾十米遠的萬貞兒早已換上了一副陰狠的笑容,得意地朝左近林子馳近,揚聲喚道:“汪直,快給本宮滾出來,緊跟著皇上瞧瞧熱鬧去……。得兒!駕!”
紫禁城內,東宮一片哭聲,年僅三歲的皇太子朱祐極直挺挺地躺在正殿的靈床上,氣息全無,牙關緊咬,全身烏青,七竅流血。
孫太後和周太後一左一右地撫著太子的屍身傷心欲絕。
“一定是那狠毒的賤人下毒害死了的我的乖皇孫兒。”周太後傷心之餘,老淚橫縱,她恨聲地對著孫太後道:“萬貞兒,這賤人,仗著皇兒的寵愛,從來不將咱們這倆個老家夥放在眼裏,恣意妄為,心狠毒辣,這後宮常常被她擾得雞飛狗跳。你瞧瞧,這後宮的冤魂還少嗎?”她悲聲的嗚咽了幾句,接著又道:“就前個兒日子裏,這毒婦逼著所有臨幸受孕的妃嬪宮人服用大劑量的打胎藥……,哪曾想今個兒又指使宮人下藥將我這唯一的皇孫給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