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
她幾乎很少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名字,每次卻都是深惡痛絕、歇斯底裏,哪怕是曾經看似靜好的一段時光,她也從未語帶溫柔地叫過他的名字,即便是笑,也都帶著刻意的討好。
而她的每一次討好,他都會假裝那是真的,一次次的自欺欺人,就當她是真的吧。可是,連他也不知道,這種欺瞞總有爆發的一天,總有惹火自焚的一刻。
他還記得那天在美國,蘇青又執意要飛回首都,見那個女人最後一麵,他氣得揚手就摔了桌腳的古董花瓶。
“恨了這麼多年,我已經恨怕了。難道你不怕嗎?”蘇青蹲下來,撿起花瓶的碎片一片片黏貼好,又揚起頭衝他笑,笑得那樣粲然而衰弱,“阿琛你看,花瓶碎了,還可以再粘回來。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隻想躺在媽媽的懷裏安睡,哪怕她並不認得我。請你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和葉輕一個機會。讓我們的恨,就此終結在我身上吧。”
花瓶碎了,真的可以再重新黏回來嗎?
歐陽琛獨自回到海濱,當他看到葉輕,看到她像隻走投無路的小鹿般歪進自己的懷中,他忽然覺得,這是有可能的。
他開始變得溫柔,變得想盡辦法去討好她,給她她渴望的溫暖。終於他又看到她的笑容,那種梔子花般清雅幹淨的笑容,他簡直喜不自禁,忽然就決定給她溫暖之外的東西——一個關於未來的承諾。
他決定要放手了,放棄多年的恨與執,放棄他苦心經營的複仇棋局,他甚至決定要把自己的腎髒捐給葉輕的母親。隻有這樣,也隻有這樣,他才能多少贖回些自己的罪。
可是那個夜晚,當他醉酒而歸,她披衣而起,要為他乘一碗醒酒的參湯。
她甜美得好似一朵盛開在午夜的梔子花,惹得他心動不已。再也沒有猶豫,他拿出準備已久的鉑金鑽戒,走到月光如紗的窗欞邊,他記得導購小姐曾對他說:“鑽石的光澤璀璨恒久,代表著永恒的愛戀。”
抬頭凝望著漫天星鬥,他知道,流星留不下永恒的燦爛,卻隻能留下傷痕。
他的生命是那樣短暫,短暫到猶如流星消逝。他不想傷害她,但他更怕自己,此生都不曾燦爛過。
戒指一寸寸在掌心中握緊,歐陽琛知道,他是在透支幸福,隻因他給不了更多。但他也知道,流星,起碼燦爛過,而他從來都不是個偉大無私的人。
可是,當他走到廚房,看到她把不知名的藥粉匆匆倒入熬給自己的參湯中時;當他趕到懸崖,看到他們的孩子從崖頂墜落時,他就明白,他心裏的那座城池,已經徹徹底底地倒坍了。
明明是盛夏,夜裏的海風卻沁涼蝕骨。葉輕踏進客艙的時候,門口的報警器就立即震動起來,這就是說明,她身上戴的有追蹤器。
她終是出賣了他……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
她一步一步將自己與他逼上絕路。
從此,永遠不再奢望幸福。
從他來到這個世上的那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此生的諸求不得。其實他早就明了,那樣清清楚楚地明了,他甚至連活下來的權力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擁有她,擁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早已下定決心要絕情絕義,可是為什麼?當圓子把她推上甲板的時候,他還是不能忍受地將她拉了回來;當生死命懸一線的時候,他還是不舍得傷害她一分一毫,而是咬牙砍掉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