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情愛如泡沫
伴著馥鬱的沉香氣息,葉輕恍恍惚惚的,仿佛又回到03年的那個夏天,她十九歲的那個夏天。
十九歲的少女一頭素黑柔順的長發,用一枚淺白色的棉布發箍整齊的攏在耳後,白色的亞麻長裙幹淨簡單,她輕聲哼唱著,穿過夕陽繾綣的三葉草坪,去琴房和那個吹薩克斯的大三學長合奏送畢業生晚會的曲目。
那是一個整潔的、溫馨的小屋,窗明幾淨間錯落著幾盆荷蘭的鬱金香,深深淺淺的紫色,日光下波浪一般微微漾著,仿佛是花兒在笑。
易北辰就站在窗前,烏黑柔軟的短發被夕暉鑲上一抹淺淡而又靜謐的微芒,挺直的背因為用力而稍稍彎曲,白色的棉質襯衫緊緊貼在他淌著細汗的胸`前,修長幹淨的十指牢牢握住手中暗金色的薩克斯管,姿勢是極優雅的,又帶著點隻屬於年輕人的明媚氣息。而他的眼睛正望著窗外的葉輕,那樣明燦,卻又是那樣幽深,仿佛是一種別人讀不懂的語言。
他吹的曲子正是《sealed with a kiss(以吻封緘)》,曲調明快,訴著離別之情,卻不令人覺得傷感;音色純粹,道盡分手之苦,卻又絲毫不覺低沉。
原本葉輕對於易北辰的邀約還有些遲疑,但一曲終時,她已情不自禁的鼓掌。易北辰則向她伸出手來,眼神清亮,溫暖的手掌幹燥有力:“你好,我是易北辰。”
葉輕抬頭看他,之前總有人傳言易北辰對她有意思,現下他這樣灑脫,她的臉頰反而驀然一紅。難道是她小人之心了,葉輕隻好輕輕握了握他的指尖,淺笑著低首:“學長你好,我是醫學院的葉輕,大家都叫我葉子。”
“葉子,”易北辰對她和煦的笑著,伸手拉出鋼琴架下的檀木椅子,“你先彈琴,讓我聽聽怎麼配合你。”
音樂從指縫間響起時,葉輕卻聽到他的歌聲從身後斷斷續續地傳來:“I’ll see you in the sunlight,I’ll hear your voice everywhere,I’ll run to tenderly hold you.(我將看見你在陽光裏,我將聽見你聲音遍野,我要跑過去溫柔的擁抱你)。”
葉輕凝望著灑入窗扉的日光,下意識地轉過頭,在被陽光映得稍微朦朧的視界裏,她看到了他比陽光更溫柔的笑容。
那時候,熱意正濃,夏蟬躲在灌叢間齊聲歌唱,悶熱潮濕的風沙沙地吹打著支開的窗欞,仿佛就這麼一瞬,天地都靜默下來,唯留下屬於離別的那首歌:
“I don’t wanna say goodbye,for the sumer.(我不想說再見,分開度夏)
Knowing the love we’ll miss.(知道我們會相思)
So,let us make a pledge,(所以,我們立個誓)
To meet in September,(九月再相見)
And sealed with a kiss.(以吻來封緘)”
驀然,葉輕在華麗柔軟的床上驚醒,她攥住身側的床單,額頭已經留下了一層密密的冷汗。微涼的空氣撫/摸著她光裸的肌膚,同時令她的頭腦漸漸清醒。
十九歲,她的十九歲,終究是個夢而已。
葉輕下意識地轉過頭,探尋似的凝視起身側仍在熟睡的男人,幸好,他還沒有醒。
葉輕一邊暗自鬆一口氣,一邊懊惱自己怎能在他這裏睡著,於是輕輕掀開被子一角,躡手躡腳地起身穿衣服。
誰料身後的那個人卻冷不防地開口:“去哪裏?”
“啊?”葉輕嚇了一跳,轉身時倉促地拿衣服擋在胸`前,低著頭說,“我該走了。”
對方眉尖微鎖,子夜般深邃的黑眸似有似無地瞟著她,從麵相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急著走?”
“也不是,隻是……”葉輕有些尷尬,這讓她怎麼說呢,她自然明白,像他這樣的男人,是不喜歡留她這樣的女人過夜的。所以每次來找他,她都很識趣地在完事之後自動消失,隻是今天他的精力似乎比以往更旺盛,竟讓她一時倦怠,累得睡著了。
正在思忖該找個什麼樣的理由搪塞過去,男人卻一言不發地拉過葉輕光滑如藕的手臂,下一秒她便跌進一個炙熱堅實的胸膛。這次他持續了好久,而且較之前次也更野蠻。已經筋疲力盡的葉輕卻享受不了太多的歡愉,隻是徒然覺得辛苦,甚至辛酸。
是的,辛酸。
如果是平時她大概已經麻木甚至逢迎,可此刻那個夏日的悶熱還堵在她的胸口,那一年的歌聲還盤旋在她的耳畔,而易北辰的溫柔笑顏也依舊綻放在她的眼前,無稽的夢境就像猛獸的利爪,牢牢攥住她心底最柔軟的方寸,那個早已被她遺忘的方寸,令她揪心。
如果北辰還在,如果北辰知道她在這裏做著這種事,他會接受她嗎?他會帶她遠走高飛,逃離這個金鑲銀鍍的人間地獄嗎?
伴隨著一聲清綺的低/吟,兩行清淚毫無征兆地滑過葉輕泛起淡淡潮紅的臉頰,不知是因為身子疼,還是因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