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1 / 2)

親切地說:“張生,好久不見。”

她那親切的一笑,當年的小女孩又回來了。張生也說:“是好久沒見了,十年有了吧。”

有了個開頭就好辦了,兩個人很自然地離開人群,沿著會所裏湖泊邊的小路邊逛邊聊。 張生知道,這些年,衛敏一直在美國讀書和工作。衛敏顯然也了解張生的近況。

“聽說你結婚了?恭喜啊。”衛敏笑道。

張生拿出手機給衛敏看馬曉蓓腆著大肚子的照片,衛敏讚揚道:“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姑娘。”

“你呢?結婚了嗎?”張生問。

“沒呢。”衛敏回答地很幹脆。

“為什麼呀?在美國沒遇著合適的?那就回國來找啊!”張生真的挺替她著急的。

衛敏看著張生那副認真的表情,很開心的笑了。“知道我為什麼想留在美國嗎?因為在美國,沒有人一見麵就問,你為什麼不結婚啊。張生啊張生,我這次休假回來,被這個問題煩死了,我還以為你會和別人不一樣呢!是不是結了婚的人,成天都想忽悠別人結婚啊!”

調笑了兩句,氣氛明顯輕鬆了,兩個人拉了拉家常,聊了聊近況,誰也沒有觸碰過去的事情。

一直到天色漸晚,宴會廳的燈全部亮起,示意客人可以去用餐了,他們才漸漸往回走。快要走到路的盡頭,張生鼓起勇氣對衛敏說:“小敏,我欠你一個道歉。這麼多年,我都想跟你說一句對不起,但我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張生,”衛敏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張生說:“我承認,我當年怨恨過你,但是漸漸的我想明白了,後來就一點也不怪你了。”

“真的嗎?”

“真的。張生,也許我們本來就不適合在一起。生活的選擇都是合理的,我們應該接受。”衛敏伸出手來,和張生輕輕握了一下,然後轉過身,輕盈地離開了。

這是一段令張生意外的對話。張生有點失落,但失落過後卻又是一陣徹頭徹尾的輕鬆。忘記一個人,並不是一點也不想起她。而是每當想起她的時候,內心不再有漣漪。看著衛敏漸漸消失的背影,張生知道從這一天開始,終於可以徹底把衛敏忘記。

張生爸的病一天重似一天。可怕的疼痛越來越頻繁地向老人襲來,他常常昏迷不醒,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張生感到了時間的珍貴,他陪伴在父親病床邊的時間更多了,父親也比任何時候都依戀他的陪伴。他像牽著一個小孩一樣,牽著父親去洗手間,牽著父親到病房的天台上透氣,父親瘦弱的軀體順從地依偎著他,一如很多年前,小小的張生依偎著父親。

當父親一語不發地忍受痛苦時,張生總是盡量地握緊他的手,希望分擔他的痛苦。

張生承認,這些年來,他一直怨恨父親。他怨恨父親的獨斷專行,怨恨父親安排他的一切插手他的一切,怨恨父親非要把自己的生活嫁接給他,讓他完成沒有完成的夢想——即使他對這個夢想毫不感興趣。他曾經問過父親:“我是你的一樣東西嗎?”那時身體仍然健壯的父親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摔,厲聲說:“你是我兒子,你說是不是?”

而現在,張生也快要當父親了。有一天,他趴在馬曉蓓的肚子上聽胎動,聽到健壯有力的小心跳,他激動地說:“這家夥可以當運動員啊!”

馬曉蓓表示不同意:“運動員太辛苦了。還是和你一樣做IT吧,反正身體好,不怕累!”

“不行不行,說什麼我也不要他再當IT民工了,還如不跟徐程叔叔學做生意!”

那一天,這句話剛講出口,張生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想幫下一代人去選擇人生,是為人父母的一種本能衝動。也許這種選擇不一定是正確的,但這衝動一定是出於血緣之愛。永遠不應該去苛責父母的愛。就像這腹中的胎兒是張生生命的一部分一樣,張生也是父親生命的一部分,這一點,從他們出生之時就已經注定。

春天到來了。氣溫上升,萬物複蘇,日子顯得不再難熬。張生爸清醒的時間竟然多了起來。有一天,外麵天氣很好,父親要張生陪他出去走走。張生很驚喜,這是一個多月來,父親第一次有力氣走出病房。他們坐在一棵樹下談起了即將出生的孩子。張生爸開玩笑到:“你們現在有文化了,要給娃娃取個好聽的名字,不要像你這樣的,容易被人家取外號。”看到老爸有力氣開玩笑了,張生覺得很鼓舞,他說:“我取幾個,到時候你來選。”

“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氣選咯。”張生爸歎了口氣,突然跟張生說:“認真跟你說個事情,要是我走了,你把我埋回成都。我在那三十多年,早就習慣了。”

張生覺得很詫異,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雖然從來不敢在父親麵前提起,但他心裏知道,落葉歸根,父親既然想在上海養老,自然也想安葬在上海。

張生爸接著自顧自地說:“那天我和你媽路過一個殯葬一條龍,我順便看了一下上海墓地的價格。太貴了,要十萬。你爸這輩子一事無成,啥也不能留給你,死了更不能給你增添負擔。這是我的遺囑,你聽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