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安剛剛結束在北京的實習,然後回到老家見了爺爺,搬了新家之後他必須回到學校,完成最後半個學期的課程,終於到了大學畢業的時候。他唯一的親人是常年生活在終南山的爺爺,在他的說服下,爺爺終於願意搬進城市養老,也讓他心裏放心很多。潘小安要回學校了,雖然他並不留戀那個地方,但是實習之後回學校答辯是正常的程序,而他覺得自己算是一個正常人。
潘小安的確是一個正常人,不過他有一個不太正常的綽號叫小桃紅,一個男人有如此嫵媚的綽號是由來曆的,這件事可以追溯到他的高中時代。當年在課堂上老師忽然來了興致提問,誰知道元曲中的小桃紅,潘小安來得直接站起來背誦了一段,“采蓮湖上棹船回,風約湘裙翠,一曲琵琶數行淚。望君歸,芙蓉開盡無消息。晚涼多少,紅鴛白鷺,何處不雙飛。”就是這最後一句曲詞,讓他走紅了校園,從此留下小桃紅的外號。潘小安也不在意,反而給自己起了萬裏挑一小桃紅的超長版外號,一直到大學時代,這個外號依然跟隨著他。
潘小安看了看開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他隨意走到一條巷子裏,看到一個鋪麵賣肉夾饃,走了進去。
潘小安從小跟隨爺爺生活在長安縣附近,他也習慣陝西本地的小吃,想隨手買個肉夾饃,剛走進鋪子,潘小安抬頭看見了一幅巨大的黑底金子的介紹,對肉夾饃的曆史和小店的來由講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潘小安掃了一眼上麵的文字,找了地方坐下,他心裏想著別的事,並沒有特別留意。在學校的時候他有一個女朋友,前不久讓一個朋友給他帶來了所有的來往書信和兩個人之間所有的過往賀卡,分手並不是一件複雜的事,潘小安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他想知道的是原因,聽來可笑但人們往往無法接受毫無來由的事情。
腦袋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場景飄過,耳邊一聲豪放的聲音,“你的饃。”
潘小安接過夥計遞給他的肉夾饃,同時看到一隻透著油光的手,他抬頭看了看夥計也是老板,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竟然留著胡子,歪斜著戴著發黃發黑的廚師帽,帽子邊緣下有一行小字已經看不清了,大概是國棉幾廠的藍色字跡。字跡被油漬模糊,讓人無法看得完全清楚。
潘小安拿起饃,咬了第一口,他的嘴巴停住了,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他實在沒有辦法咬第二口,喊了一聲,”老板!你饃裏夾得什麼肉?“
年輕的老板聽見潘小安的話,不耐煩的頭也不回,“啥肉?豬肉。”
潘小安沉住氣,他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麵,看了看店裏的客人不多,潘小安沒什麼猶豫,他看不慣這樣的老板,這樣的店,坐在桌子上看著盤子裏的肉夾饃,突然說,“冰箱裏放了至少兩天的肉,這肉是後腿肉,不是硬肋肉。白吉饃水放多了偏軟,用了老麵肥,堿的量卻不對。”
正在切肉的夥計愣住了,他回頭看了眼潘小安發現他不是外地人,有些猶豫走過來說,“兄弟,不至於吧,一個饃你吃出了這麼大學問。你說得對,我這裏不是大館子,照你的來我咋賺錢。你的錢我不收了,你的話我也不喜歡聽。”
潘小安看了看他,“你人還厚道,我不白吃你的饃,給你兩份的錢,你讓我自己做一個。”說完他掏出十元錢放到桌子上,不管年輕人詫異的目光,洗幹淨手來到麵案前,他揪起一團麵,抓了點兒堿麵和清水,摔打麵團重新揉過,順著那股勁兒動作熟練,連續幾十下,然後將麵團放好醒發。拿起切肉的刀,順手在另一塊臘汁肉上剔下一條肥瘦相見的五花,成片切碎一氣嗬成,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青椒蓋味。
放下刀,潘小安拿起麵團,揉搓之後放進餅鐺,不多時烤出一個火候分寸恰好的新饃,他挑起一勺老湯澆到肉上,兩三下攪勻吸汁,一刀破開新饃肉入饃中。整個動作不快不慢,但是年輕人看得出,潘小安改動地方不多,卻取走了他另一塊新鮮的臘汁肉最好的一條。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是怎麼個情況,年輕人目瞪口呆中潘小安拿著自己做的肉夾饃走出餐館,朝火車站而去。他不挑剔但不喜歡被人應付,尤其是吃進肚子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