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眼。這是——他周家祖傳於媳婦的金鎖鏈。小菀如今取出,雙手托著奉於他麵前,為的是……
“這金鎖鏈該是表嫂佩戴,我也早該奉還。可前一陣忙於戰事,這事情竟叫我給忘了。如今原物歸還,還請你與表嫂海涵。”
小菀說得客氣,意思卻也明白。她當真不再掛懷往日情分了,所以這特別的金鎖鏈竟真是叫她給當作普通的身外之物忘記了。而趁如今雙手奉還,便是連往事一並送出。她心中,果然如他所料,如今隻能占了一人,是半點位置也不肯留下給他。
承璨凝視她半晌,終究慢慢接過。金鎖鏈還帶著她手上的溫度,想當日,他曾親手為她佩上,在人生大喜之期前,那時她就將是他的新娘子……心中忽然傷痛,握著它隻喃喃道:“你連我的金鏈子都不要了,卻將你的香囊給了九王爺……”
這話未完,一陣頭暈目眩——是荀蕭菀。
而帳外,恰巧到來的另一聽者則是一陣天旋地轉。他忍不住揮簾而入,厲聲問道:“什麼香囊?你說小菀的香囊給了本王是怎麼回事?”
龍霆突然闖入,讓帳內的兩人大驚失色。他一眼都未看她,如暴風雨前波瀾暗湧的危險氣息俱直逼承璨。
“快說!”
“別說!”
兩個聲音同時出口。
承璨看著氣勢威怒的九王爺和罕見惶急的小菀,一時不知所從。但龍霆天生的壓迫感顯然占了優,茫然間,他喃喃道:“小菀的貼身香囊,那日狼群退去後我為王爺療傷,親眼所見。”
龍霆瞬間隻覺頸間懸掛處火辣辣般燙起來,更掐得他心間發痛,幾要難以呼吸——心間那個模糊隱約的女子麵容似乎一分一分清晰,他忍著喉間滯澀,仍是嚴厲問道:“你怎敢確定那是小菀之物?”
——罷了。荀蕭菀不再攔著,也攔不住的了。那晚去為他送神龜劍,見他掛著那香囊,她便總覺得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卻原來,便是承璨。承璨定也見了,定也認出來了……她頭暈目眩,眼前漸次發黑……
承璨不懂龍霆何來此問,但懾於他天生的王爺威勢,不知不覺便已回道:“那個香囊小菀從小便不離身,我們一塊兒長大,自是見過。”
忽然,許多片斷電光火石般掠過——這香囊,他溫室中討過、棺木內拾過、桃花嶺上還過、神廟的血漬裏又拾過,然後當寶貝一樣日夜貼身而藏,隻為了,寄托一片相思,對……她的相思,其中多少愛怨糾葛,驀然間曆曆在目……他聲音沙啞,最後確認地追問道:“你怎知這香囊不是仿製?”
——他,該是想起來了吧。她下的證虛咒,中者若非經由她依法解咒,而自行記起一切,則咒力將反衝施咒者本身。證虛咒斷記憶、破情天,動及他人生年,一旦咒力反衝亦是萬分厲害。加之身上的怨靈咒也趁此蠢蠢欲動,荀蕭菀越覺頭重腳輕,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小菀的香囊與眾不同,舅舅曾說是天蠶絲與百禽羽織就,且那香氣獨一無二,他人怕是仿不來的。”承璨老實交待道。
不錯,那香氣,別人自是仿不來的。猶記得與她初遇,桃花嶺上春日爛漫,老桃樹下落英繽紛,無字碑青滑光亮,他隔著木牖柴扉,未曾與她謀麵也曾被那香氣所引……卻未料及,從此種下刻骨銘心之緣,崎嶇情路從此隻為看她輕輕一笑……直到後來,求她讓他還能愛她……
他看向荀蕭菀,入帳來首次看向她。酸甜苦澀曆曆糾纏,既是愛她冰心玉骨,卻也恨她冷漠絕情,那一番番悲歡生死,盡在他狹長的眉眼中電轉而過。無數過往無數恩怨,到了睥睨天下的眼角眉梢裏,最終總還是……無盡不舍。-思-兔-在-線-閱-讀-
——對她,可以愛、可以恨、可以生、可以死,唯獨,不可以割舍。
他看向她,帶著眼角眉梢裏大浪淘沙後割舍不去的無限情感。可她卻已什麼也看不見了。
眼前人影憧憧,很快化成一片模糊,孤身獨立間,天地於她仿佛已到了盡頭。既早知有此一日,她自是不怕的。生死邊緣多次徘徊,曾經坎坷,是劫是緣,她無所寄求也無需襄助。一世冷情僻性,冥冥中等的也許便是這一刻的命運。出了情天恨海、紅塵彼岸,從此便可以無牽無掛、不欠不還地離開……
可是,她終究還是探出玉雪般一雙手,空懸以待,靜靜道:“我看不見了,龍霆,你在哪裏?”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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