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字裏行間的用意咽著了,歪過腦袋,本以為窩在身邊沙皮坐墊上的一瞳會大聲反駁,沒想到他“誒?”了聲,奇怪的撓撓頭。

“老爸,你說的什麼呀,我們不是一家人麼?”他漆黑如夜的眸子望向我:“沫沫,難道我們以後會分開?”

我怔了下,被他突如其來的嚴肅表情弄的不知所措。

“不會的,對吧對吧……”一瞳的小臉上陷下深深的酒窩,可愛極了。

我笑著用指頭去捅:“對。”

那刻我們打死也想不到,這比八月裏的陽光更溫暖的約定居然破裂的如此之快,像本來晴空萬裏的白天,刹那間電閃雷鳴漆黑一片,讓人措手不及。

就在那家快餐店裏,我以為自己是這樣如此倉促的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走馬燈在腦海中放映的交錯畫麵戛然而止,影像劇終,幽藍的的湖底波光粼粼,我猛然睜開了眼,低下頭,不知何時起,雙腳腳腕上盤上了墨綠色的水草,是那麼的黏人,我試圖蹬了幾下,結果越纏越緊。它們開始慢慢地自下往上攀爬著,如同一隻隻蜿蜒的水蛇,逐漸纏繞到腰際,我突然覺得恐懼起來,心跳加速。

水草出現的理由是將我引導到深水以下的輪回道,離得近了,甚至可以看得清楚,那是種類似大洋上的漩渦的東西,非常巨大,顏色由外向內越來越深,在以無法估計的速度急速旋轉。

四周靜的出奇,我看見五彩的小魚群從身邊遊過,尾巴激蕩起陣陣漣漪。

一定距離外,有好些和我一樣的魂魄在水草的纏繞中緩緩下沉,均是蒼白色模糊一片的容顏,除了體型,其他很難辨認。上蒼是如此安排的,每一世的容貌在這一世結束時收回,進入輪回道,來個渾身上下嶄新的麵孔迎接來世。

好吧,既然命運如此安排,便安心去吧。我閉上眼,聽著水流衝擊的輕微聲音,意識如同絲絮一片片抽離靈魂,走向模糊。

“沫沫,沫沫”

左眼突然一陣劇痛,我竟然忍不住叫出了聲,嘴巴嗆進去一口水,嗓子幹咳起來,渾身開始不舒服。右眼睜開,一手伸出捂住左眼,感覺瞳孔那兒就在一秒鍾前像被貼上了一個什麼小小的東西,逐漸從疼痛變成微微的涼意。

“沫沫,沫沫,給我回來……”

誰,誰在叫我?一瞬間驚醒,剛才的抽離感忽然全無,我愕然於自己的錯覺,為什麼,覺得像是有人在喚我回去,而且,聲音似是,一瞳哥?

“求求你,回來吧”

我花了一分鍾也沒有反應過來,腦子卻奇怪的清醒,身體被這一喚竟恢複了力量。他在叫我回去……他在叫我回去……

我甚至感到自己的眼珠子正在發亮,在這深湖底下渾身卻火一般的灼熱,你不是還不想就此結束嗎?沫沫,那為什麼不努力掙脫?

我用力去撥那些糾纏不清的水草,咬咬牙彎腰用手將它們扯斷,那些有著小刺的綠葉子將手心劃破,淡淡的血絲在蔚藍色的湖水中漫延開來,我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反而更加有幹勁了。

當最後一根水草被生生扯斷,我如同獲得自由的鳥兒一瞬間上浮好遠,劃撥著水流,似是一種無名的力量在助我逃脫這命運的黑夜。

二十米,十米,五米,最後。我的腦袋突破水麵,大口呼吸著外界的空氣,身體如同風中的花絮輕易間飄了起來,霧色蒙蒙,湖邊的蘆葦叢發出沙沙的碎響,月光明亮,我顧盼四周,終於想明白這裏是錦川城郊的還未有開發的天然風景區,霧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