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好,就能在死亡籠罩的陰影裏尋出一條狹窄的縫隙,運氣不好,就是死。
無論怎樣都是被強硬的賦予。
所謂的牽線木偶大抵就是如此了。
現在連身體也全然不受自己控製,這個用了十餘年的熟悉軀殼就如此壞掉了,內裏的靈魂拖著這樣一個重物,很辛苦,很想休息。
竹絮把臉貼近在光滑的地麵上,地麵該是很涼,可惜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隻有體內的麻痹感過電似的一波一波順著脊柱攀爬,刺刺痛痛的,激得淚腺一陣陣酸澀。
她睜開眼,又閉上,無論怎樣,眼前都是一片黑暗,那麼深,漫無邊際,即將淹沒所有理智。
這一個瞬間,她忽然感受到了恐懼這種陌生的情緒,鋪天蓋地的湧來。
是恐懼死亡,還是些別的什麼……
真該死,這種時候突如其來的恐懼簡直欠抽得令人發指。
竹絮一時間無比憤恨,捏緊了拳頭,死死咬緊牙關。
她想,不能哭,絕不能哭,哭出來就輸了……
忽然,身體被慢慢的抬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包裹著。
鼻尖立刻嗅到了一陣熟悉的氣息,溫溫軟軟的,頂得眼眶越發脹熱,千辛萬苦忍住的該死的眼淚,就這樣不受控製的流了出來,濕漉漉的滾燙的劃過臉頰,又被溫柔的拭去了。
“竹絮,”
真田弟弟你竟然直呼姐姐的名字,太不敬了……
“竹絮,”
空空你這混蛋在我這麼落魄的時候現在才來……
“竹絮,”
景米你是日本奇女子,不要用這麼喪的聲音毀形象……
“竹絮,”
錦音你幹嘛帶著哭腔,生離死別似的……
“竹絮,我們回家。”
木頭……你果然……還是從德國飛來了啊……
無比熟悉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層層波瀾越過海岸線,湧上黃澄澄的海灘,沙雕被融化,腳印被撫平,貝殼掩埋在沙子裏,海草離開水裏,癱軟在沙灘上散發著腥甜的氣息,一切都平坦坦的。
竹絮緊緊攥著身邊人的衣角,心裏滿滿漲漲。
輸了呢,但這感覺竟然不怎麼討厭。
可惡,竟然在這麼多人麵前哭了,好丟臉……
微笑的弧度哪怕撐不起僵硬的麵部皮膚,也可以撐開心裏一個柔軟的角落。
“空空,”
竹絮出聲,淡淡的喚著,“帶我去你那裏……一直到手術日。”
刻意忽略掉其它人那陣欲言又止的沉默,她繼續說道:
“景米,錦音,我聽說在伊勢神宮祈福很靈,姐妹我生死攸關的時候,你們不該表現出一點誠意嗎?”
景米一愣,怒了,“喂,你這家夥想把老娘支開?”
錦音扯了扯她,“算了,景米,聽她的吧。”
“我不同意!”景米大叫。
“她的性格你該知道,這種時候……還是……”
景米低下頭,咬了咬下唇,一把拽過錦音轉身,惡狠狠的說道,“隻此一次,司竹絮,你要是敢給老娘死掉,就是追到地獄去老娘也會把你帶回來,聽見沒有!”
說完,拉著錦音蹬蹬蹬頭也不回的走了。
竹絮心裏笑了,聲音也愉悅了起來。
“弦一郎,之前我擺了烏龍,把手塚家的柔道館弄得一塌糊塗,你代我去賠禮道歉吧……嗯,順便在那兒打幾天白工好了,你不會拒絕我吧?”
真田張了張嘴想反駁,又閉上,拳頭鬆了又緊,直到關節發白,才慢慢擠出一個字。
“好。”
竹絮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又摸索著聲源轉向另一邊。
“木頭……木頭,我……”竹絮覺得接下來要說的話有點困難,頓了頓,還是低低的說了出來,“木頭,我想吃慕尼黑大教堂斜對麵那家麵包店裏的穆斯蛋糕。”
沒有回應。
竹絮無聲的歎了口氣,用上了可憐兮兮的委屈腔調,“木頭,我很想一做完手術就吃到你親自買來的蛋糕,不可以嗎?”
良久,妹控司樓屈服了,好長好長一聲歎息,平板無聲調的嗓音響起,緩緩的,一字一頓的說道:
“等我回來。”
“嗯,”竹絮點點頭,吸了吸鼻子,“又不是狗血偶像劇,幹嘛那麼婆婆媽媽的,快去快去吧。”
直到聽到司樓的腳步聲漸遠,竹絮才複又鬆下`身體,窩進了迪洛斯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