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2)

山上隱約可見的肅穆屋宇,

“欸,天真讓我倆把小哥你送這兒來的啊。他說這應算得上是你的歸處了。”

“……”

“…天真在那兒等你。鬼知道現在他是在唧唧歪歪念經呢還是唧唧歪歪轉經呢。”

“……謝謝。”

“欸,說什麼謝啊,都是一輩子的兄弟了。胖爺我還在巴乃守著,要是想胖爺我就來找胖爺。”

“好。”

吳邪沿著仁欽崩寺已轉了第六輪,梵唱不歇使他安心。他想,這平生,兜兜轉轉地,應是過半了。身處輪回裏,輪回裏仍是輪回,此間層出不窮得有如迷障。他想他應是已輾轉過了數輪,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他手搖經筒,靜候超度。

轉山轉水轉佛塔。他終於涉過窮途,身前是海晏河清。

虔誠的喇嘛回過身,眼中撞進同樣絳紅色的身影;而他本人同時跌入那人深如眢的眸色中。

當時應是驚的,即使重逢的場景已在個個午夜描摹過無數。闊別十年的人模樣不改毫分,他卻不敢認,心裏明明湧過無數思緒,俄頃便空空得好像什麼都沒有。

他試探著喚出聲,

“小哥?”

立於彼岸的男人眸中翻起複雜的洪波,疊卷著鹹澀在唇齒中蔓延開來。十年,十年而已,在他冗長的生命裏不過短短一瞬,何以使得一個人滄海桑田。

他倏地懷疑當年的自己是否犯下了巨大的錯誤,為何會對他有不舍有牽絆為何偏偏去西泠印社與他話別;他在世上的目的本便是尋找與世間的聯係既已尋至讓他安安穩穩娶妻生子自己的生命也該泯滅於人寰不是麼。他想自己也定是個自私的人,他也定是害怕被那個人忘記自己的吧。

他後悔自己當初為何走得不幹不淨,為何心軟地縱容自己給那個人留下了鬼璽與十年之約。他倏地覺得可笑,此時麵前的那個人明明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守護甚至可以為之賭上性命,他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可以使那個人遠離這片波譎雲詭的世界,而他親手將那個人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眄見那人頸間觸目驚心的傷疤,有如蜈蚣攀爬其上留下蜿蜒醜陋的痕跡。他將那人眸中翻滾的所有情緒接收混入心間成為甘苦莫辨的滋味。他看見那人的眉眼裏滿滿的都是使盡機心後遺下的無法掩飾的疲倦,卻強撐起經年裏天真無邪的笑模樣。

他深深領會到了胖子所說的,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心疼了。攥得死緊,一抽一抽的。

吳邪,你為什麼要卷進來。吳邪,這水真的不該由你來蹚,這局也不該由你來破。吳邪,我本來不是該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我不值得。

吳邪,對不起。

他本應是有許多話塞在喉頭,而這些句讀盡數被吞咽,最後他吐出的音節不過是反反複複的,

“吳邪。”

“吳邪。”

“吳邪。”

轉經的人已散去殆盡,昏黃的落照將柔和的天際調和得靜美。山抹微雲,天連衰草,和著僧房裏喇嘛吟念的經文,朦朦朧朧的,恍如青史就如此靜止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