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奶奶竟然毫無征兆地落下淚來。
這是我唯一一次見奶奶掉眼淚,也是父親母親唯一一次見奶奶哭。
我後來再也沒碰過小提琴。
奶奶去世的時候,蒼老幹枯的手把那堆照片和信件緊緊抱在胸`前,張了幾回口也說不出一句話,後來我俯下`身,她用最後一點力氣在我耳邊告訴我,她想聽一句詩。
父親那麼高大的一個中年男人,瞬間哭成了淚人,像個小孩一樣一句一句地背他小時候背過的詩,背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天剛剛亮,奶奶終於搖了搖頭,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遺憾又滿足的微笑,慢慢地合上了眼。
她沒有等到她想聽的那一句詩。
我帶著她的信件,她的照片,她的鐲子,她的遺憾在北京百花深處的胡同裏找到了她念了一輩子的那個人。
那個人叫李慕棠。
是一個女人,一個老得不成樣子的女人,她的二胡拉得並不好,右手總是握不緊弓弦。
後來她給我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講的時候,她時而恬淡微笑,時而靜默不語,時而眼含熱淚,做出這些表情的時候,她蒼老的麵容鮮活得很好看。看著她的反應,我便知道,奶奶這一輩子並沒有白等。
我離開時將奶奶的遺物交給了她,她的手劇烈地顫唞,然後沉默著握了。奶奶去世時眼睛看不見,我便替她最後深深地望了李慕棠一眼,她佝僂的身子保持著那個姿勢很久,仿佛蒼老成了一幅寂靜的畫。
我很想開口問她,後悔嗎?值得嗎?但終究沒有問出口。
我後來唱了許許多多的歌,卻固執地將一首《北京一夜》唱了許多次。在舞台上酣暢淋漓的時候總會想起地安門的百花深處,那一個蒼老的女人。
回到上海,我將這個故事講給了冰冰。
她同我奶奶的姓一樣,還有奶奶年輕時一樣嫵媚的尖下巴。
她是一個演員,是一個演旁人的風月的演員。她後來拍了一部戲,扮一個民國時期的舞女,精致的旗袍華麗的披肩,像極了奶奶照片裏的模樣。
我從前總是不太懂為什麼奶奶等了一輩子卻能忍住思念,從來沒有去找過那個人。
冰冰卻沉默,然後告訴我,奶奶恨李慕棠。
她恨她有意無意地讓自己親手擺放的花兒傷害了自己滿心期盼的孩子。
她恨她明明和自己有無數種可能,她卻選擇了最極端的一個。
她恨她毀了她所有關於李慕棠這個翩翩少年的美好幻想。恨她替她捏造了一個綺麗的太平盛世,卻一樣一樣親手毀給她看。
但我在見到李慕棠的那一眼時,我便理解了她。亂世裏的感情,國仇家恨,大概真的沒有辦法。
所幸我和冰冰生活在真正的太平盛世。改革開放的號角一吹,所有的混亂都塵埃落定。
我和她沒有奶奶和李慕棠那樣跌宕起伏的故事,卻平平淡淡地就相守了七年。
她比我大一些,日子久了便總愛回憶。
回憶的第一句話總是說她當年在後台遇見的那一個青澀的“黃毛丫頭”。
她是我七年前遇到的摯愛,她叫範冰冰。
(李宇春番外完)
作者有話要說:
☆、萬般恩怨一筆勾,一場好夢一旦休
(曹士琛番外)
知梨,我第一眼就看中了你。
你我是一樣的人,你見慣了風月,我瞧盡了殺伐。我們都沒有心。
你朝著人笑,笑容卻進不去眼裏。笑靨如花又涼薄得厲害。
李慕棠卻不一樣,她和我們都不同。她有心,火熱又幹淨,卻擱得高高的,瞧得見,卻夠不著。她也笑,笑的時候實心實意地瞧著你,你卻打心眼裏覺得,她未必瞧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