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做得很幹淨利落,很好,怪不得有人會說虎父無犬子。”

秦準淡淡看自己的父親一眼,覺得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他雙手□西裝褲兜裏,微微仰著頭,天空是鴿灰色的白,“爸,雖然媽走了以後,我並不怪你,你有你的立場,但作為一個丈夫和父親,你真的很失敗。”

母親走的那個冬天,外公認為是父親害死了他的女兒,執意要將她的骨灰帶回L市下葬,出乎所有人意料,父親一句話沒說就默許了,隻是在葬禮結束後,在老家祖墳為妻子立了衣冠塚。他原本是名校教授,後被提攜進了機關,成為市長秘書,從市長秘書到副市長,再到市長,過程沉浮,命運將他推進了政治這個烏漆抹黑的大染缸,本身就意味著一種不得不為的犧牲。

秦錦在幼時就被送出了國,十多年不被允許回來,直到秦市長覺得位置坐得夠穩了,已經無人可以威脅動搖他,也沒有人再敢對他身邊人下手了,才淡淡一聲吩咐人去接女兒回國。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時候最信任的那人,才是可能傷他最重的那個。他一手提攜上來的屬下,與黑道勾結,妄想取而代之,不僅想奪了他秦家的權,還意圖取了他嶽丈的萬貫家財。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向來如此,可出身於書香世家的他,骨子裏刻著的那些道德仁義,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早已在觀念中生根。

他的忘年交好友傅老也曾調侃道:“其實你不是當官的料,如今能爬的這麼高,若真要說個理由出來,那就是運氣太好了。”

秦麟唇角平直,許久不言。待開口時,語氣低沉鬱緩:“我對不起你們,尤其是你媽和你姐姐。當年把你姐姐送出國,這麼多年不聞不問,你媽心裏也是怨我的,我也不理會,我認為我的決定才是正確的。所以你姐後來……我也不能勸她什麼,她小的時候我們沒有給她足夠的愛,她會做出這樣的事來說到底是我的責任。”

“隻是……要委屈觀越那孩子了。”他長歎口氣。

秦準不讚同的挑眉,眉眼仿佛又出現了年少時的銳氣與不可一世:“我姐有什麼不好,程觀越能娶到他,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秦麟一怔,緩緩失笑道:“是,是我說錯。”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目色一頓,看向兒子道,“你和……程醫生現在是什麼情況?前段日子聽人說你們和好了,可人怎麼又回美國去了?”

秦準是何等人?《厚黑學》早已學了個徹底,一聽就知父親話裏的含義,他語氣冷而篤定,五官在灰蒙的晨色裏輪廓很深刻:“爸,我承認我曾錯過一回,但絕對不會再錯第二次。”

秦麟頗有興趣的說:“我現在有點期待見親家的那天了。”

秦準就再也沒說話,唇角微微勾了勾,麵上平靜,內裏情緒卻早已因這番話翻江倒海,他也在期待著這一天早日到來。

不談也罷,一念及心頭赫然微動,好似風平浪靜的湖麵,讓岸邊的垂柳的綠絲絛若有如無的輕撩了一撩,癢得連指尖都是一緊。

秦麟立在原地,遠遠望著年輕的兒子身影消失在來時的枯敗幽徑,微微笑了笑,將視線轉向墓碑上溫婉淺笑的女子,沉黯的目色溫柔眷戀。

早上的陽光大片大片從雲層中落下來,稍稍驅散了冬日的衰敗。昨晚下了整整一夜鵝毛大雪,鬆軟如棉花糖的雪花落在樹枝椏上,落在屋頂上,落在街道上,將天地裹成茫茫銀裝,又漸漸在日光中溫柔的消融,彙成一股股細細的水流滴答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