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正值草長鶯飛的季節,家鄉卻遭遇洪災的洗滌,那年我十四歲。
滂沱大雨傾盆而下,整整肆虐了三天三夜,凶猛的河水決堤而下,席卷了一座又一座的房屋,生命在這場巨浪滔天的長河裏,如同螻蟻般脆弱渺小。
我仿佛成了上天的寵兒,幸運的存活了下來,雖然失去了家園,但父親卻笑著對我說:“文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盡管我們幸運的逃過這場天災劫難,卻也帶走了所有。
幸得政府救濟,於災民安置處遷辦了房屋,也不至於露宿街頭。
入住的第一晚,我還仿若如夢,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最後滿腦子都是一個人的倩影,不知道她可安好?
在之後從朋友口中得知,那個我滿心牽掛的姑娘,安然無恙一切安好,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
因為洪災的原因,原來就讀的中學被洪水掠奪,致使我不得不轉學,而且距離那如今一片狼藉的家鄉,還有些距離,想要見她也是不易。
中間幾番打聽,才得知她如今就讀學校的地址,也曾書信一封問其安好,卻如石沉大海般未見回信。
原本寫好的幾封待郵的信件,也因為她沒有回應而深鎖床頭。
因此我消沉了好一些時日,父母以為是我初來新環境不適應,好一頓勸慰,卻也不曾發現我早戀……
三年後,高考落榜,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雖然父母失望,但也沒有過多的抱怨。
我正式步入社會的一年,運氣不佳,工作屢屢受挫,卻年少輕狂誌氣滿滿,打起越戰越勇的精神,最後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受到“重用”。
“文軒,快起床了,你同學來電話。”
從那場洪災過後,由於當時通訊的不便基本都斷了聯係,而那些新學校的同仁又少於交道,我挺好奇是誰來的電話?
我拿起電話猶豫了下,問道:“我是呂文軒,你是?”
“小軒軒,還聽出我的聲音不?”電話那頭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
我頓時被‘小軒軒’這稱呼叫的頭皮發麻,差點惡心出血來,破口大罵:“死變態,你丫的誰啊?”
“小軒軒,才幾年不見,你就不記得我了啊?”
我一時胸悶氣結,這‘小軒軒’的外號,至今都還是我心中永遠的痛,時隔數年好不容易抹去,此時又被拿來調侃,一時氣岔神經,大罵一聲‘操‘,隨即‘啪‘的一聲,狠狠掛掉電話。
母親從廚房出來,見我一早發這麼大脾氣,問道:“文軒,誰啊?惹你這麼大火?”
我長長舒口氣,咂咂嘴道:“就一傻叉……”
“傻叉……”
我猛然回想起一個人,立即反身剛想查看來電顯示回撥過去,不想電話鈴聲突然震響而起。
我將電話輕輕放在耳邊,腦海回想起那個看似憨厚,卻滿足跑火車的同年玩伴,一時語塞張嘴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小軒軒,三年不見,你這脾氣見長不是,當年是看你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叫你娘娘腔吧顯得不合適,才給你起的這名,看來是得改改了,叫你什麼好呢……”
那熟悉的聲音,讓我找到久違的親切感,想起那些年一起偷別人田裏的黃瓜,背著父母下河遊泳,夏天偷看女生裙底的小內內……
那些童年,那些青春,都是不曾泯滅美好回憶,在記憶的深處,曾多少次感動了午夜夢回,也留住了那些美好的回憶。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過去,笑罵一聲:“傻叉。”
記得從前他叫我一句小軒軒,我都毫不吝嗇回他一個傻叉,外加一根中指,我想他一定也看得到,兩人在電話中不由笑出了聲響。
他叫李尋,有著一身健碩的肌肉,也有著大塊頭的的稱號,跟他的名字極其不符。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個’尋’字怎麼都給人一種文藝範,跟他本人當真別出千裏。其實他本不叫李尋,初中時他自己硬是叫嚷著要改名。
在他父母幾度怒火下,他依舊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這使得他父母不得不妥協,處處托人辦事才有了’李尋’這名字。
我曾經問他:“你為什要給自己取名尋呢?”
他說:“因為我喜歡。”
可我一直以為這不隻是喜歡,可能其中還有著某種意義存在,可他不說,我幾次追問也無果。
李尋還是那個李尋,身材依舊魁梧,跑火車的嘴也一直都沒變,可我知道,這張嘴隻對他信任跟熟悉的人,外人麵前一副沉默是金,假裝成熟穩重!
時間沒有改變他,依舊那副嘴臉,但身材不比當年,消瘦了許多。
可他那股熱情依舊在,這讓我找回了從前的感覺。
那無情的洪災衝毀了所以,卻沒有帶走我們兄弟間的感情。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我還是忍不住說出早該有的問候。
李尋笑著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上一口,再吐出一圈圈的煙霧,繚繞著整個包廂,那首老歌仿佛也瞬間停止了一般,清靜著隻剩下那動人的旋律。
良久,李尋才舉起酒杯,笑道:“我還好,隻是你不在,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我靜靜看著他,低頭心酸地笑了笑,隨著酒杯的碰撞,我們相擁那的一刻,感覺眼睛瑟瑟的,許是煙熏了眼吧!
“你……有沒有她的消息?”我輕聲問著。
李尋看著我,輕歎一聲,道:“之後沒有見過她,但從同學口中得知,水患不她母親病逝了。”
我聽著,不知為什麼心裏隱隱作痛,想著那時候她一定很傷心,而我卻連一聲問候也沒有。
想到這裏我開始痛恨自己,更加痛恨那場水災,若是沒有那場災難,我一定能夠在她身邊,雖然不能安慰,至少能陪在她身邊,不讓她孤單著一人去承受。
“你也別難過了,過去這麼些年了,我想她會好起來的。”李尋勸慰著。
時間本就是最好的療傷聖藥,可三年過去了,我心裏依舊放不下她,想起她的一顰一笑,有時候會笑出聲響,有時候也會因思念而黯然傷神。
這三年她有沒想過我呢?
我一直這麼問自己,可答案始終不在我這裏。
如今通信方便了,交通也更加便利了,有多少次曾想著去聯係她,也曾想著去看看她,可說實在的,因為害怕,因為不敢……
雖然沒有讀過大學,但我總聽身邊的同事說,大學是寂寞的,是用來戀愛的。
她那麼優秀,身邊應該不缺追求者,而自己學業無成,事業又不濟,她能看的上我麼?
李尋見我楞楞想著出神,嘴角抹上一絲笑容:“你心裏既然還有她,為什麼不敢說出來呢?”
這句話戳中了我心窩,我也想衝動著去告訴她“我喜歡你”,可又不能陪伴在她身邊,這算什麼?
我瞅了眼李尋,黯然地低下了頭。
李尋搖了搖頭,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顧及這麼多,真愛若都存在這麼些牽絆,又會有多少人能最終走到一起?”
他的話有道理,我幹了一杯酒,鼓起勇氣道出自己的擔憂:“我怕她不喜歡我……”
李尋微微皺眉,似乎沒曾想到我因為這個而擔憂,搖頭笑道:“期間我跟她見麵的時候,她還問起過你,得知你家遭到洪災,曾幾次去你家鄉找過你,可那裏早已河水泛濫。”
我聞言抬頭看像李尋,見他一臉正色不似是安慰我的樣子,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李尋笑著點點頭,道:“我沒必要用謊言來安慰你。”
我頓時杵在當場,咬了咬嘴唇:“可我後來給她寫過一封信,可始終等不到她的回信,以為我跟她……”
李尋一副看傻叉的模樣盯著我,使勁搖了搖頭,歎息著:“你就沒想過,或許她沒有看到你寫的那封信?”
我一巴掌拍在自個腦門上,當時洪水災情剛得到緩解,但依舊是人心惶惶,沒收到信也不是不無可能,我怎麼會因為沒有得到回信就一直沒去聯係她?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突然間極其憎惡自己,為什麼如此的心胸狹隘,若是當初多寫信,也許也不會失了聯係,錯過了這麼些年。
我恨不得立馬飛奔去她身邊,告訴這些年我對她的思念。
那晚,我跟李尋都喝醉了,最後在縣城開了房間睡了一宿,中間李尋吐了好幾次,把我都嚇壞了,讓他去醫院看看,他硬是說自己沒事。
也就那次之後,我們吃了幾次飯,也叫上幾個同學相聚,李尋也都滴酒不沾,隻是說自己身體不適,至於什麼問題,他從不開口說這些。
那次是端午休假,我也沒能待上幾天,不得不背上行李又繼續遠走他鄉,臨走的時候李尋告訴我說:“她在鹹陽師範大學。”
我不知道李尋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但他一定是能夠為了朋友兩肋插刀的人,也是我最好的兄弟。
回到北京以後,工作依舊是那麼的枯燥乏味,麵對著客戶總是那些陳詞濫調,我已經開始乏味了。
每當聽到鹹陽的時候,總能想到她,兩個月之後,我毅然辭去了工坐前往了西安。
西安被頌為古城之都,當第一眼看見那雄圍壯闊的城牆,複古依存的建築,我就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城市。
李尋也在西安,跟我一樣高考落榜,落榜之後他就在西安的一家商場做策劃,混的還可以。
他見到我的時候很開心,調侃地問:“你是為了她還是因為我?”
我瞪眼道:“我是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心愛的人,也為了自己未來的幸福。
可我卻沒想到,一次衝動的決定,卻改變了我的一生,也改變了李尋的一生。
後來,我時常想著、後悔著,若是沒有我的一時衝動,一切是否都不是這個結局?
這種後悔是得不到答案的。
初來乍到,對於西安這座古城充滿了新穎跟好奇,那段世間並沒有著急著找工作,整天遊蕩在大街小巷。
李尋因為我的到來,特意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陪著我遊逛到忘乎所以,那幾日雖然很開心,但因為距離越近,對她的思念也就越緊。
那日,我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心聲,李尋倒很爽快的陪著我一塊去往鹹陽。
西安距離鹹陽也就半個小時的車程,讓我有些好奇的是,李尋似乎是輕車熟路便找到了鹹陽師範。
我心中還疑惑了一時,當我見到杏兒的時候,我才幡然醒悟。
杏兒也就讀於鹹陽師範大學,是大三的學生,也是個很漂亮的女聲,重要的,她竟然是李尋的女朋友。
李尋雖然有著一張跑火車的嘴,但那棱角分明的輪廓,說實在的,隱隱透著成熟男人的味道,說是型男也不為過,杏兒鍾意於他,倒也合乎情理格外般配。
杏兒是個溫柔的女孩,話語間透著幾分柔情,走在校園的裏,毫不忌諱地挽著李尋的胳膊,恩愛程度卻是羨煞旁人。
我實在有些看不過去,叫嚷著:“你們這樣真的合適麼?”
李尋還沒說話,性格爽快的杏兒接茬道:“這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就是讓那些人看到,也落得清靜。”
此話一出,我心思百轉終於想明白了,杏兒這是借李尋來打消那些追求著的念頭。
話又說回來,杏兒這長相身材,走哪都是能是焦點的存在,說是校花也絕不為過。
李尋這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能找到這麼貌美如花的女朋友,對他又是這般的情分,我是打心眼裏祝福他們。
從他們身上想到自己,就快要麵見那個牽絲掛腸的姑娘,忐忑不安的心跳急劇膨脹著……
小道的盡頭是一處花園,梔子花開芬芳撲鼻,偶有花蜂珊珊飛舞,煽動著那隱隱可聞的樂曲。
時至中午十分,花園的行人寥寥無幾,許是那炎炎烈日擾了眾人興致,倒是騰出了一方涼亭給我等棲身。
在涼亭坐下,李尋將目光放在杏兒身上:“上次交代你的事怎麼樣了?”
杏兒眸子幾個閃動,若有所思般恍然大悟,吐舌笑道:“我跟她已經成為了好姐妹。”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你該不是看上她了吧?”
李尋皺了皺眉頭,將目光瞟了瞟一旁心不在焉的我,道:“你懂的,快去把她請過來。”
杏兒看我的時候,眼神中閃動著好奇的光芒,隨即起身朝著李尋彎腰道:“是,妾身這就去。”
我被杏兒那動作、那話語差點雷到岔氣,不過還是朝著李尋豎起了大拇指:“你小子眼光不錯,有這樣的喜兒在身邊,你也就不孤單了。”
李尋倒是很認同這個理,臉上浮上一抹笑意,道:“你馬上也不孤單了。”
我反轉著眼珠,詫異道:“杏兒去請的人莫不是……”
“是”
李尋斬釘截鐵地證實了我內心的騷動,讓我有些手足無措,拿出手機當做鏡子使,極快速地整理著儀容。
“小軒軒,你至於麼?”李尋被我那慌亂略帶誇張的動作給笑噴了,就像是在看一直發情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