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渡孤魂(1 / 3)

月西沉,洞庭湖的寒月更冷。平靜的湖麵上竟有點點孤燈。點點的孤燈點綴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更顯得說不出的孤寂。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又是一個正月十五。

看不見船上的人,但左如陽的心情已不能平靜。就好像這平靜湖麵下的暗波。也許他的心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激動過。月如鉤,左如陽陰沉的臉上在月光下看來說不出的猙獰,就像一個不懷好意的小孩在騙父母的零花錢。

普通的船本來不應該有這麼深的水印的,除非船上裝有一些本來很沉重的東西。

月光溫柔的灑在船上的桅杆上,就像情人的手一樣溫暖,桅杆上金字鑲邊的錦旗在寒風中臘臘作響。甲板上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滿麵髯須,全身橫練的肌肉在月光下閃著光。雖然是嚴冬,但他卻隻穿了一件很單薄的粗布衣。他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的一輪冷月,眼神中竟有一絲焦慮之色。背後突然響起了一陣很輕微的腳步聲,腳步聲很輕,但漢子還是很快覺察到了。他沒有回頭,一雙很福態的手已輕拍在他的雙肩上。這雙很福態很秀氣手上帶著一對碧綠的貓眼。這雙貓眼在市上的價格至少值二十萬兩黃金。這種價格在普通人看來當然是天價,不過在這個人手上就像是一塊路邊的石頭一樣不值一文。因為他有身份,因為他有錢。他就是富甲江南的武林世家的老爺子南宮複。南宮世家的武功也許並不怎麼高名,不過南宮世家的財富足以讓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認它是武林第一。所以江湖中都有東有蕭遙,西有南宮。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武有蕭遙,富在南宮。沒有人敢對這兩大世家為敵。沒有人敢想像這兩大世家聯合在一起是什麼情況,但現在這兩大世家竟真的聯合在一起了。在十天前“蕭遙公子”蕭楚銘已和南宮世家的二公主南宮靈兒結為夫婦。這裏麵的玄機也隻有南宮老爺子最清楚。在十天前,他還不同意這門婚事的,不過現在老爺子突然改變主意了。這個主意對兩大世家來說是富還是禍呢?

如果有人說南宮老爺子是個很奢侈的人,那他就大錯特錯了。南宮老爺子也是人,而且還是個老人。也有人的弱點,也有人的共通點。所以他也很節儉,他的床上,房間裏的任何一樣東西都不會超過半錢銀子。那為什麼他手上戴的貓眼哪些貴得嚇人呢。原因隻有一個,因為它值這個數。不是貓眼的價值,而是人命。要人命的貓眼。每殺一個人,老爺子都要更換一對貓眼。因為他覺得人命是很珍貴的,所以,他每次殺人之後都要把這對貓眼送給所殺那人的家屬,如果那人是一個浪子,他也會將這一對貓眼和這個人一起埋入黃土裏。他認為這是個好習慣。他總認為每個人的命是很珍貴的,所以也值這個價。但他從來沒想過,再多的錢也換不了一條命。如果有人給你一生也掙不了那麼多錢來換你一條命,你會願意嗎?

甲板上的風更急,風自麵上吹過,有種刺骨的痛。漢子轉過身,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他的主子。他沒有說話,但老爺子卻開口了。他努力的挺直腰杆,好像是在向人證明他並沒老,但有些事情越是證明反而事得其反。漢子已用那雙粗糙沉穩的雙手扶住了他。老爺子輕輕的歎道:“我們已有幾年沒來了。”

漢子想都沒想就答道:“十年零五個月零四天。”

風吹過,老爺子不禁打了個寒噤,道:“以前洞庭湖的風好像並沒有這麼冷。”

對於老爺子的話,漢子從來都不會不回答,但這次,他卻沒開口,因為他眼眶中竟有一層霧,一層淡淡的霧。

老爺子似乎沒有看他,又接道:“因為我們老了。”

漢子隻是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嗯。”

歲月無情,任何人都無法與時間抗衡。不管他有多少財富,有多厲害的武功。這究竟是歲月的悲哀還是人呢?

老爺子的目光突然伸向遠方,嘴角竟有一絲莫名的微笑。老爺子突然又問道:“你知道我從前都不讚成這門婚事的。”

漢子低沉著聲道:“嗯。”

“但這次我卻並沒有反對。”

“是。”

“你難道不想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想。”

老爺子微笑著看著這個你的老夥伴,也是他最忠實的奴仆,長長的歎道:“很多人都認為你不聰明,其實隻有我知道你比那些自做聰明的人聰明百倍。”

漢子一怔著:“我本來就不聰明,隻是有老爺的關照,所以沒有人敢說我傻。”

老爺子頷首道:“不對,因為你有兩樣優點,這也是我最欣賞你的原因。”

漢子呆住無語。因為他從來隻照老爺子的命令做,從來沒想過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也許他做得最多的就是殺人。因為老爺子給他的命令通常隻有一種,那就是殺人。除了殺人的時候,他很少在老爺子身邊。所以在南宮世家裏很少有人知道南宮家族裏還有這種人。南宮世家裏的人經商有道,溫文而雅,就算是殺人,也同樣優美。人們都知道南宮世家的第一高手就是南宮仇。卻沒有人知道南宮世家的真正殺人武器就是這個看似很老實的髯須漢子。老爺子的密秘隻有兩種人知道,第一種就是老爺子本人。還有一種就是死人。這趟月夜西行,也隻有老爺子和這個最忠實的奴仆知道。而其它船上的人,無疑全都不是南宮世家的人,他們壓送這趟之後就會很快從這個世上消失。隻有一種消失是最徹底的,所以老爺子並不擔心這些。那他擔心的究竟是什麼呢?

老爺子凝視著遠遠方岸上的篝火,輕拍著漢子的肩膀道:“你最大的優點就是你不會多嘴,你最聰明的地方就是喜歡裝糊塗。”

漢子臉色微變道:“多謝老爺誇獎,不過在老爺子麵前,任何人都不可能裝糊塗的,也沒有人可以裝聰明。因為老爺子有一雙洞徹一切的法眼。”

老爺子滿意的凝視著遠方岸上的點點火星,突然話鋒一轉道:“你聽說過‘飛蛾撲火’這個故事麼?”

漢子低著頭,沉思一會兒道:“好像聽大少爺提起過。”

南宮世家的大少爺正是現在江湖中聲名與七大派掌門齊名的“多情小宮”南宮俊逸。此人不僅有一手南宮世家祖傳的劍法,更得少林方丈正一大師的真傳,也是少林幾位俗家弟子中最有成就的一位。他的武功自然值得讓人稱讚,不過更讓人經經樂道的還是他的風流韻事。傳聞他在一夜之間,竟和陝北綠林大盜的首領‘笑麵貓’赤四娘有了一段風流韻事,又在嵩上和‘綠柳劍’江湖第一俠女柳如煙有一夜之美。看來這位世家公子正是春風得意時。誰知漢子一提起這個南宮家的大少爺時,老爺子的臉色突然陰沉得可怕。這也許是他在老爺子麵前第一次說錯話,但他已在心裏下定絕心,這是最後一次。在一個聰明睿智人的麵前最好不要做的事,就是不要說錯話。他跟了老爺子這麼多年,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老爺子雙緊握,好像在盡量控製著情緒。有些人之所以能成功,控製力自然是不是常人能想像的。老爺子手漸漸鬆開,漢子在旁邊沉默著,心裏也是一陣冷汗。

老爺子的臉色又恢複了平靜。隻是淡淡的說道:“我之所以要同意這門婚事,就和這個不爭氣的小畜生有莫大的關係。要是他能給我爭一口氣,我也不會讓女兒嫁到蕭家去。”

老爺子把女兒嫁到蕭家去自然是想讓這個武功高卓的世家幫著南宮世家守住這片由他苦心經營的家業。但老爺子畢竟是老爺子。他自然明白引狼入室的後果。對於整個武林而言,南宮世家無疑是一塊很肥的肉。但這塊肉又太大,沒有人能一下子吃下去,也沒有人有能力吃得下。肉總是給人吃的,但最終會是誰能把它吃下呢?沒有人知道。老爺子雖然想到南宮世家的最終結果,但他已無能力改變。歲月不容他去改變。沒有一個永遠不死的守財奴。所以現在他心裏不僅僅是矛盾,而且在害怕。難道這個大公子真的不能給他任何希望,還是他對他的要求太高。這是一種恨鐵不成剛的無奈,也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隻是這種愛是不是太慘忍?

船已傍岸,岸的對門是一座絕壁。絕壁上很幹淨,連一塊青苔都沒有,好像是有人曾經把這個黑黝黝的絕壁清洗過。岸上的光很暗,絕壁中間有個山洞,這也是絕壁唯一的入口。

南宮複上岸,左如陽滿麵笑容的迎了上去。有那張青黑色的刀疤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老爺子大駕光臨,主人讓在下恭候你老人家多時了。”

南宮複看到他的出現在這裏當然很驚訝,這個江湖人都唾棄的無賴,主人特地請他來迎接他,他心裏自然不快。但他臉上還是微笑著,因為他是這裏的主人請出來迎接他的。他可以看不起左如陽這個人,但他卻不敢對這裏的主人無禮。沒有人敢對他無禮,就算是這個不可一世的老爺子也一樣。

洞裏的光很暗,石壁溫潤潮濕,但奇怪是這裏的石壁上卻連一絲青苔也沒有,光滑而幹淨。看來這裏的主人是個很愛幹淨的人。洞很深,深不見底,而且裏麵有多很條暗道。有左如陽領路,南宮複很快就來到了總壇。總壇還是老樣子。十幾年了都沒改變過。總壇上矗立著一個高大的神像。神像不是關公,也不是如來,卻是個一支很巨大的手,手上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的臉被用輕紗掩住了。不過,遠遠看去,卻有那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風韻與神秘。難道說這裏的主人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