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雲誠懇的點頭。沒有一個學鋼琴的會不羨慕他那蒲扇一樣的大手吧,尤其是像自己這樣手非常小的人,誰沒有過‘如果我能再長一度就好了’的心情呢?
可是李斯特說:“但是不是所有擁有我這樣跨度的手的人,都是李斯特呢?”
狄雲愣了愣。這世上有他這樣小手的人固然不少,但學鋼琴的人裏,手掌跨度大的自然也不鮮見,可誰都知道,說起鋼琴之王,隻有眼前這一位。
“批評我無休止炫技的那些人,大概以為我正是因為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跨度,才能盡情去炫吧。”李斯特大笑:“如果我說,就算給我一雙九度的小手,沒準我能炫得更明目張膽呢——看吧,雖然我手不大,但我技術一樣好,甚至比你們都好——誰要是因為我手不夠大就覺得我炫不了了,那可真悲催。因為恰恰相反,我覺得那樣反而能讓他們看清楚我的實力,”
曲調一轉,溫柔婉轉的安慰曲變成了燦爛奪目的大狩獵,李斯特意氣風發越彈越快,很奇異的,旁觀的狄雲並沒有覺得反感。
從小就被教育‘炫技’是要批評的狄雲,看到眼前的李斯特大炫特炫他的超絕技巧,卻沒有一絲‘這樣做不對’的違和感。
比起溫暖人心的那些舒緩的曲子,李斯特這樣快速又不失華美的樂章,更貼合他自身的風格,與燦爛光輝的技巧相得益彰,渾然天成,仿佛用更樸素低調的技法去彈他的曲子,才是罪大惡極一樣。
李斯特高超的技巧就像融進了音樂,成為樂句中附加的一段段裝飾華彩般,讓人沒法單獨評斷。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總有那麼一部分老古董,認為我這樣不對,那樣不對,但那有什麼關係?”李斯特理所當然的道:“我就是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就是這樣一種生活方式,這世上本不缺樸素寫實的樂章,為什麼我也要那樣去做?如果所有人的音樂表達出來的都是一種美,那又有什麼意思?”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李斯特起身,收起了微笑,認真而嚴肅的看著狄雲說:“如果貫徹不了我的美學、我的音樂,我就活不下去。你呢?”
“我也活不下去。”狄雲輕聲道:“我明白了。”
如果在這裏放棄,光用想的都覺得無法接受。那麼不能放棄自己的音樂,所剩的路就隻有一條了。不管現實是什麼樣的,也不管周遭的人如何評價,自己隻能努力前行,不為別的,隻因自己無法放棄而已。
自己的瓶頸和李斯特遭受的差評一樣,都是橫在這條路上阻礙前行的東西。那麼不要迷茫,跨過去就好了。
“於是,”看到狄雲恢複了平日裏的樂觀積極,李斯特又收起難得一見的高冷模式,變成了那個閃閃發光的演奏家:“我們來彈個‘鍾’吧!”
“我明明剛說了我的技巧還有待提高吧,為什麼一上來就是‘鍾’???”
“鍾很美啊,”李斯特拉著狄雲坐到琴凳上,親自開始示範:“你看這華麗的大跳~這優美的琶音~還有這裏的輪指與精巧的顫音~”
狄雲已經忘了他這完全是在自賣自誇,一心沉浸在李斯特式的美學裏無法自拔,不自覺的就照他說的去做了。
“這裏再快一點,觸鍵再輕靈一點~”
“這裏可以稍微放緩,突出音色極致的美感。”
“這裏不要太樸實了,用更奔放的技法去完成吧!加速!對!再加速!顫音再華麗一些!這裏要更具氣勢!超凡的!藐視一切的!直上雲霄的鍾聲!空間裏唯一壓倒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