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就像一個夢,她不知道怎麼會夢醒的。更要命的是,她曾經以為是個美夢,現在卻變成噩夢了。她看著鏡子中的那張臉,她曾經以為是天賜的一張幸運的臉。是的,她是農民的孩子,她出生在鄉野。可是她憑著自己的聰明,自己的努力,奮鬥,終於有一天成為了市長夫人。
她以為這是上天給她的恩賜,可是現在她覺得,這是上天跟她開的玩笑。她一直奮力地往上走,不去想為什麼,更不去想要走到哪裏。現在她清晰地看到,她的人生就是要往上走,一直走,直到沒有能力再往前一步而已。
在這一過程中,她努力學習所有能助人向上的伎倆,任何的伎倆。她不需要分清是好或是不好,道德或不道德,她隻需要確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去做而已。她所嫁的那個男人,當不再是市長,就是一個自私得一錢不值的男人。她半生奔波勞碌而無所得,最後還幾乎鋃鐺入獄。
李豔屏想起這事時,就想到了多年以前,佟衛國幫忙家裏修房子。現在,依然是佟衛國又伸出了援助的手,隻是那位老人家的麵目已經模糊。她覺得一切都像個夢,現在夢又回來了。
房子空空的,隻有電視機裏總傳出喧鬧的聲響。電視裏永遠是沒完沒了的會議,領導視察,鮮花,掌聲,簇擁的人群。這都是她平常看慣了的。可是現在看來,一切都覺得那麼諷刺。旁邊的一幢小洋樓裏常傳出歡聲笑語,那笑聲是真實的。李豔屏在百無聊賴中,分辨著哪一個聲音是屬於女主人的,哪一個聲音是屬於小女兒的。那連綿不斷的聲音刺激得她心都痛了。她苦笑著回憶,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已經沒有再發出過真誠的笑聲了。
在那寂靜無聲的日子裏,隻有往事一幕幕地從腦海中掠過。她雖然不願意想起,卻怎麼也忘不掉。她的第一次與佟定欽的相遇,第一次坐在市府的辦公室,第一次擔當起市長秘書的職責。這曾經心潮澎湃的一切是讓她至今回味的。然而有一部分回憶,是她永遠也不願意想起的,那就是她陷害了溫蘭,設計了吳英,為了幾塊破爛的玉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她一個人坐著的時候,常感覺風嗚嗚地在耳邊呼嘯,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回來了。假如現在的一切是幻覺,那還有一些場景也是幻覺吧!比如“金玉會”的溫泉浴,富華來的星光壽宴。她曾經沉迷在這些幻覺裏不知道醒,現在她終於醒過來了。
電話響了,李豔屏幾乎不敢去接。這個時候還有誰能打電話來呢?她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是怯怯的呼喚:“小妹!”
李豔屏心裏怦怦地跳著,也許從出事以來,她最不敢麵對的就是家裏人。
電話那頭的母親仍然不擅於表達,每一句話都斷斷續續的:“我聽他們說,佟定欽出事了。你現在怎麼樣了,要緊嗎,要不要回家來?”
那一刻,所有壓抑著的情感都如洪海般爆發,假如這時候,有人在她身邊,就會看到這個永遠表現得端莊秀麗、聰明伶俐的女人,正披頭散發地跪在電話機旁,像個孩子般哭著說:“阿媽,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