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訓

三月下旬,四月初的天氣,空氣裏尚且纏繞著冬天未曾褪去的寒意,但是枝頭的八重櫻早已爭先恐後地綻放著它們豔麗的身姿,柔若無骨的妖媚,在盛開後隨著第一縷春風緩緩飄落,飛過行人的頭頂,然後悄悄立足於這片大地。

似是昨晚剛下過雨,所以路上略微有些泥濘,原本粉白的櫻花瓣落在這上麵難免會讓它們原本無暇的身子沾染上不淨的穢色,然後被路過的匆匆行人一腳踩入泥地,被撚碎,汁液都浸入了這塊土地,融合在一起,使這塊土地聞上去都多了一股芬芳味。

春天的氣息攜帶著這開的妖嬈晃眼的櫻色如期而至,隻是在這個混亂的年代,不會有多少人能夠靜下心來,細細地去體味這裏麵的韻味,更多的人日日夜夜心驚膽戰,有家底的早已收拾了細軟,飛奔到更安全的地方,帶著一家老小在那裏定居,重新繼續他們的安寧生活,而家底虛薄的就隻能麵色土黃地祈禱著,存著僥幸心理,期待著殘忍無情的戰火不要蔓延到這塊土地上來。

或者,還有一群人,他們居住在寬敞明亮的宮殿裏,掌握著這個國家的興亡,但卻為了自己一己之私,苟且求安而出賣國家,賣國求榮的人安心理得地享受著底層人民的進貢,然後為所有的戰爭找著借口。

不大寬敞的院子裏,難得的擁有一汪清淺的小池塘,微風拂麵,掀起層層漣漪,院子裏的布局很不錯,角落裏顯然是人工種植的花朵能夠體現出這裏主人的高雅品性。

房子的邊角大多有些毛糙,大約是由於建築者不是熟工的緣故,一間看起來老舊一點,雖然明顯經過了修繕,但是仍然能夠從斑駁的牆麵上看出,而另一間就顯得新了許多,木門上把手邊上還能看到未被磨平的毛刺兒。

這裏,是位於長洲的,近年來名氣越大的鬆下私塾。

那間剛建的屋子中,靠近了就能夠隱約聽到細碎的說話聲,透過被窗棱切割過,成了一塊塊的窗戶,能夠看到裏麵依次坐著十多個學生,整整齊齊的,他們的眼光大多落在了最前麵的兩個人身上。

一身淺色和服,罩著寬大外袍的青年男子正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

青年男子的相貌可以說是柔美到了幾點,但卻不會讓人錯生【這是個女子】的感覺,因為那雙和發色幾乎同色的淺色眼眸中,閃爍的光芒是男子特有的英氣,或者說,是被壓抑下來之後的,勉強藏於心中的傲氣和才華。

這個全身上下都被籠罩在淺色柔光中的青年男子,給人印象最深刻的要數他嘴角那抹溫和至極的笑容,如果笑容能夠觸及,那麼一定是比窗外的櫻花花瓣更為柔和的觸♪感。

他牽著的那個小女孩大約七八歲的年紀,深咖啡,比亞麻色更濃鬱的發色已經接近了黑色,以及是同色的眼睛,平劉海讓她看起來乖巧的很,簡單的服飾沒有絲毫點綴,但是嫩嫩的粉紅色卻正好凸顯了她這個年紀女孩的柔弱感。

“大家好,我是今天新來私塾的學生,筱原八重,八重是八重櫻的八重,今後請大家今後多多指教。”女孩溫順地額首,然後彎腰,帶著幾分羞怯,到位的禮儀和在寬大的和服袖子下隱約能夠看到的纖白小手,顯示出女孩良好的家教和家世。

“八重從今天起就會和大家一起學習,一起生活,她是女孩子,以後大家要多多照顧她。”摸了摸身側小女孩的發頂,淺色的男子,這間私塾的主人,吉田鬆陽溫和地微笑著,目光掃過他那些做在下麵的學生。

“當然沒問題!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八重的!”坐在最靠裏一側的清秀小男生連忙出聲應答道,比女孩子還精致三分的俏臉寫滿了認真,眨巴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最尊敬的老師,“請老師放心交給我吧!”

“小太郎一向很認真,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孩子。”吉田鬆陽笑著為筱原八重解釋道。

“老師,我覺得假發他一個人可能會應付不過來,所以請允許我幫忙。”和被吉田鬆陽稱為“小太郎”的男孩隔了兩個位置,坐在靠門數過來第二桌的男孩舉手說道。

男孩的臉圓圓的,是尚未褪盡的嬰兒肥,神色剔透的雙眼真摯地看著吉田鬆陽,仿佛在看著自己的神明。臉蛋清秀,一頭深紫的細碎短發襯得他的皮膚越發的白皙。

“晉助也要來幫忙麼?”看到平日裏略顯沉默的學生主動開口要求幫忙,吉田鬆陽顯然是十分樂意的,接到對方肯定的點頭之後,給了一個讚賞的眼神。

察覺到自己被表揚了的高杉晉助眼睛瞬間瞪大,然後臉上飄起些許的紅暈,整個人顯得更加嬌俏。

“鬆陽老師……”就在室內氣氛一片和樂融融,師生關係如同春風吹拂大地一般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細細的叫喚聲,被喊到了名字的吉田鬆陽轉過頭,然後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似乎是一對母子,頭發早已花白的母親,生滿了粗繭的手正牽著她身邊的男孩,兩人身上的衣物均是用布丁補過的,能夠看出生活拮據。

母子倆臉上的表情都不甚自然,母親的眼睛隱約還有些腫,來回捏著自己下擺衣角的手體現出她局促的心理。

“八重先和大家自己認識一下吧,我走開一會兒。”看到母子倆的瞬間,那雙淺色的眼眸中閃過悲憫,然後就笑著彎下腰,對筱原八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