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搖了搖頭。忍足會心似的一笑。
“看來就是這麼一回事了。我會負責送大小姐回去的,跡部就放心先走吧。”
忍足說完,跡部卻沉默了下來。嘩嘩的雨聲中,三個人都沒有再開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跡部移開了目光說道:“下雨天不能讓女生坐進車裏的男人,算什麼男人。”
忍足麵不改色地看著跡部。
“是呢。不過我想重點在於,這個女生是更願意撐傘,還是更願意坐進車裏。”
麵對忍足從容不迫的態度,跡部的眉間閃過了一絲不快。
“……最後一次,上車。”
跡部定聲對我說道。
我注視著從車門上傾瀉而下的雨水,恍若未聞。
一秒,兩秒,三秒。
跡部沒有再等待我,他關上了車門。他關上車門時的那一聲“砰”,重重地敲在了我的心頭,將我從混沌的意識中一把扯了出來。
“開車。”
跡部冷冷地對司機命令道。他把車窗搖了上去,沒有再多看我們一眼。
汽車開走了,沒多久就徹底隱入風雨中,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內。
就在這一刻,時間被無限拉長了。我注視著汽車消失的方向,仿佛它剛才還在那裏,以極緩的速度一點一點地淡去。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再見。
我木然地站著,連發抖都忘了,茫茫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了我和忍足倆人。我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也沒力氣去想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但毫無疑問他又幫了我一次。忍足總是在恰到好處的時間出現,我從沒想過這是偶然還是故意的。
我慢慢邁開步子向前走去,一走出忍足的傘,雨水立刻又澆到了我的身上。
奇怪的是走了兩步後,我刹那間覺得砸在身上的雨點是如此疼痛,狂風肆虐,我幾乎要被它掀翻一樣無法站穩。
明明剛才還渾身麻木沒有知覺,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疼?我閉緊雙眼承受著這份鑽心的痛楚,繼續冒雨前行。
可剛走出沒幾步,我就雙腿一軟,摔倒在地了。
“麻裏奈——”
忍足跑到我麵前蹲下,他一手扶住我,一手將雨傘遮在我的頭頂。
“摔疼了嗎?”忍足低聲問道,“能站起來嗎?”
我低下頭去,看到鳳的小提琴盒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忽然之間,我明白了為什麼跡部會知道盒子裏裝著的是小提琴。並不是因為他有什麼透視功能,而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因為他的雙眼始終未曾離開過我。
遠遠的,他隱身於某個角落,透過那扇車窗默默地凝視著我,而我卻渾然不覺。
頓時,淚水混雜著雨水從臉龐滑落。狂風暴雨就像無數條鞭子,狠狠地抽打著我身體的每一處。
我疼得死去活來,疼得就像渾身都裂開一樣。我再也站不起來了,我的心被掏空了,我的整個身體都是空的,裏麵什麼也不剩了。
我緊緊地抱住鳳的小提琴,在大雨中小聲抽泣。
明知道它已經壞了,明知道它已經修不好了,我到底還在爭取些什麼?
鳳說得沒錯,自從我來到這裏,很多東西都改變了。那些我以為會一直美好的東西,正在逐漸變質,腐壞,發臭。
它們最終會吞噬我,或是已經吞噬了我。而我竟然絲毫無能為力,因為所有的結果都源於我自身的抉擇。
忍足一直蹲在地上陪著我,看了我好一會兒,他才伸出手來,輕輕地擦去我臉上的雨水和淚水。
“痛痛飛……痛痛飛……”
他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嘴裏呢喃著我聽不懂的話。
“小時候隻要我摔倒,媽媽就會過來摸著傷口對我說……痛痛飛,痛痛飛……然後等我哭完,傷口就不再痛了,很神奇吧……?”
我看著忍足,看著他那宛如大人般成熟穩重的麵容,此刻的我仿佛變成了那個頑皮摔倒的小忍足,而溫柔寬容的母親正安撫著哭泣的我,用她那雙世界上最令人感到安心和溫暖的手嗬護著我,直到我不再疼痛,不再害怕。
我止不住淚如泉湧。
“你沒有必要為我做這些。”我哭著說,“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我不值得你和他對著幹。”
“我不會和他對著幹的,我又不傻。”
忍足笑著回答。
“麻裏奈是個好孩子,所以我想保護你。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忍足的瞳孔深處不再有向日的影子,而是僅僅印出我的身影。
不是出於代替向日的責任,不是出於答應向日的承諾,僅僅是出於他自身的意願。
“乖,不用害怕,不用擔心任何事。”
忍足深青色的頭發就像那把遮在我頭頂的大傘的顏色一樣,濃厚而平靜。
“我會保護麻裏奈的……從今以後,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所以不要害怕。”
忍足一字一句地向我保證著。他深深地注視著我,仿佛我是世間唯一珍惜的存在。那是一雙盡管泛著濃重的清冷之色,卻暗藏無限溫情與關懷的眼睛。僅僅隻是看著這雙眼睛,我就如同找到了唯一可信賴寄托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