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宮闈
1、第一章 宮闈 ...
秋雨稀落，一夜吹打，掖庭宮碧波湖上殘荷寥落，再無往日嬌嫩，全然是一片蕭肅之色。
紋兒推開窗被深秋的風吹得打了個激靈，雙手搓搓胳膊，轉頭笑道：“姑姑，今兒個天是比昨個兒冷，您出門可要多穿些。”
福靈一邊淨麵一邊低低的應了，戴好麵紗之後便道：“快幫我穿衣，誤了伺候太後的時辰可不好。”
紋兒吐舌一笑，便徑自拿了衣物助福靈換上。
天色尚早，隻有打掃的宮人安靜地在宮道上清理著，見到疾步快走的福靈紛紛避讓低頭行禮，無不恭敬。福靈習以為常地淡然走過，目不斜視。她望著初生的朝陽深吸一口氣，裙裾合著碎步在深秋的晨風中翩然揚起，留下一抹驚鴻般的剪影。
今兒個福靈起遲了，當她趕到太後所居靜安宮時，何嬤嬤衝她搖搖頭，示意太後還沒起，她暗自鬆口氣便走進偏殿與服侍的宮女一同準備太後今日所用的諸種事物。
不消片刻，內殿傳來動靜，福靈知道這是太後已然醒，便與眾宮女一同進入內殿伺候太後。福靈走到最前麵，見床幃已被撩起，她趕忙疾走幾步上前，屈膝跪在腳榻上托著太後的腰，輕輕地將她扶起來。
太後年逾古稀，身體每況愈下，雖不乏參茸之物滋補調養，但到底已見衰竭之象，近來更是傷寒不斷，元氣大損，太醫院太醫施針下藥神色凝重，甚至連順帝都被驚動，時常探望問安。靜安宮中宮婢奴才見之更是在服侍之時多十倍用心，不敢出任何紕漏。
福靈將太後扶起後將宮女托著的一杯蜂蜜薑糖水遞了過去，溫聲道：“太後，今兒個天涼，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太後頷首就著福靈的手飲了兩口，頓覺一股熱氣順著喉嚨走向四肢百骸，她微微一笑清了清嗓：“還是你貼心，是個知冷熱的，先服侍哀家穿衣吧。”
福靈頷首，便熟練地將宮女手中的衣物一一替太後穿戴好，又助其淨麵，漱口，梳頭，當最後一支釵環插入太後的鬢發中時，太後在黃銅鏡麵中照了照，滿意地一笑：“好丫頭，手藝不錯。”
“謝太後，這是奴婢該做的。”福靈彎身垂頭，平靜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
“你在哀家身邊這麼多年，還顯得這麼恭敬和生分，倒像哀家虧了你。”太後輕撫鬢角，聲音蒼老，慢條斯理。
福靈聞言立刻跪下：“太後這麼說當真是折殺奴婢了，能伺候太後，是奴婢的福分，更何況太後您一直待奴婢很好，就算奴婢有所錯失也從不苛責，奴婢定當全心侍奉太後左右，萬死不辭。”
字句鏗鏘，尚無萬分遲疑，自是真心。
太後滿意地眯起眼：“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哀家不過是與你說笑，瞧你嚇的那模樣，罷了，這般不禁嚇以後便不逗你了，知道你忠心，快隨哀家去瞧瞧今兒個禦膳房給哀家做了什麼好吃的，這般香，在內殿都聞到了…….”
福靈依言起身，垂下如羽扇般的眼睫，扶著太後的手往正殿走去，麵紗下的嘴唇輕輕抿起。
桌上的早膳自是豐富，主食有鮮嫩多汁的湯包，小巧玲瓏的蟹粉燒賣，還有熬得軟糯清甜的紅豆蓮子粥，小菜也是下足了功夫的，有梅花糟鴨，燕窩紅白鴨子燉豆腐，菱白蝦仁等，都是清淡易入口的。
福靈站在太後身側布菜，每樣適量取出放在小碟中，主婦葷素搭配得恰到好處，太後吃得舒爽，更是多進了半碗紅豆蓮子粥，喜得何嬤嬤當即咧開了嘴。
太後吃罷，何嬤嬤便命人撤了飯食，又上了清茶，福靈服侍左右，燙了茶盞，輕輕斜了手將溫熱的茶水倒入茶盞，半滴未濺，恰到好處。太後在嫋嫋茶香中抿了一口，眯眯眼，瞧了何嬤嬤一眼，何嬤嬤會意，便與正殿中服侍的宮婢一同退下，合上了門，聲息不聞。
太後抬首，見福靈依舊是一副神色安定的模樣，麵紗下的臉色雖不見，但是其眉目舒展自然，並無絲毫緊張疑慮之色，遍沉聲說道：“福靈，你不好奇哀家屏退左右要同你所說何事麼？”
福靈走到太後麵前垂首跪下：“奴婢不知，請太後示下。”
“你起來，哀家問你幾句。”
“是。”福靈依言起身，走到太後麵前。
太後輕撫著手腕上的玉鐲，盯著福靈低垂的眉睫，緩緩問道：“福靈，你幾年未回過家了？”
福靈身軀一頓，半晌才低聲回道：“回太後，奴婢十五年未曾回過家。”
“你想家麼？”
福靈攥緊袖中的帕子，抿緊嘴角：“奴婢….不想。”
“當真？”太後的目光猶如利爪一般死死地摁著她。
“奴婢不敢欺瞞太後。”她確實不想，這是實話。
太後瞧著福靈麵紗上的荷花，沉聲說道：“恩，看來你仍是存有心結，不過當年….平陽侯李征也的確是不該，這事也怨不得你…..”
福靈沉默。她不知該如何回應。
太後見福靈不語，便接著說道：“你在哀家身邊服侍六年，素來盡心盡力，將哀家照顧得甚為妥帖，哀家也將你視為倚仗，若是打賞你寫金玉之類的俗物，倒也不能表哀家的一份心意，這樣罷，下個月哀家讓你回家小住幾日，若能因此緩和你與平陽侯的父女關係，也算是哀家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