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地折回來,專注地看了一遍。

“煙絡?”白袍的年輕男子察覺她的異樣,出了聲,幽幽涼涼之意不絕於耳。

女子笑答:“皇帝要立後了。”

他聞言笑問道:“當真。”

“嗯。”煙絡望著他的眼睛,笑靨如花,道,“上麵說這個月就要正式封後。”

蘇洵溫和地說道:“繼位四年,後位一直空虛,畢竟不是好事。”

煙絡戳了一下他的腰際,笑道:“你還真有閑心替人傷懷。”

蘇洵微微一笑,不語。

煙絡緊緊挽著他的胳膊,一同並肩而去。

“煙絡。”路上,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啊?”她仰頭等他講完。

蘇洵笑意漸深,緩緩問道:“你為何總是喜歡將自己掛在我身上?”

“你不喜歡?”她口氣佯裝凶了起來,眯起眼睛來看他。

蘇洵好脾氣地笑著,道:“我喜歡。隻是,”他頓了頓,笑得有些揶揄起來,輕輕說道,“女兒會笑。”

“那個小蘿卜頭敢笑我!?”煙絡眼睛一瞪,道,“下次,她休想求我帶她上街,你也不許!”

蘇洵好笑地看著她點頭,接著問道:“煙絡,你不是從來不帶她上街?”

那是當然。

煙絡點頭答道:“她太小。何況,你身子不好,同時應付兩個女人,會很吃力。”

陽光下,兩人的笑聲繚繞,直上天際。

長安,兩儀殿中。

一室金碧輝煌,卻日光蒙淡。

清風低眉垂手伺候在一旁,警惕著階上的動靜。

他從早朝忙至晌午,終於擱下筆,抬頭便見一地陽光,他略微失神,又坐了良久,提筆寫下了什麼,又坐了良久,這才緩緩起身離去。

清風趕緊跟上,臨行前,偷偷瞥了一眼,紙箋上的朱砂小字,不知所雲——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清風這一回過神,便見他立在身前,靜靜看他,神情裏一片空寂。

“皇上……”他一驚,喃喃道。

一身龍袍的年輕男子卻微微一笑,隻是嗓音裏也剩得一片空寂,淡淡問道:“清風看不明白麼?”

“稟皇上,奴才駑鈍。”他趕緊回答。

李希沂折回身去,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那一個一個小字,眼神裏有一股久日未見的濃烈色彩緩緩流轉。

清風隻能看著,不敢做聲。

他慢慢抬起頭來,微笑道:“當年五祖弘忍大師欲求法嗣,令徒弟各出一偈。一僧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另一僧慧能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清風聽過這個故事麼?”

那時,遇見了她。

掙紮中,聽見佛說:你的心上有塵。

我用力地擦拭,不管一顆心隱隱生痛。

佛說:你錯了,塵是擦不掉的。

我於是將心剝了下來,痛過之後,便是解脫罷。

佛又說:你又錯了,塵本非塵,何來有塵?

我空著胸膛,領悟不透,抑或是根本不願參透?

心本無塵,塵即是心。無心無塵,人便死。

可是她還在。

她還在我的世界,已經撥開一片清明,卻也在離去後,留下偌大一處空洞。

很久以後,那裏已經不會再痛,卻也沒有了任何感覺。

隻是空。

隻是無一物的空。

原來,世間諸事也隻是空。

世間人,法無定法,然後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番外(一)

蓮實。

蓮得子,意圓滿。

清風過又一年,正是花苞初露時節。

相府蓮池裏翠綠的田田荷葉之間,那些帶著生澀的淡淡粉色,如少女麵頰般柔嫩的花苞,星星點點掩映其中。

荷葉之下是碧色的水波粼粼,和微微搖晃的倒影婀娜。

池塘邊生出淡雅不絕的溫軟香氣,在垂柳柔漫的枝葉間輕盈地穿繞。

畫廊下,朱欄上,斜倚著一抹緋色的身影,他側著臉,像是出神地望著蓮池,雙臂環胸,一雙腿交疊擱在欄上,無他處可以著力,人卻奇跡般地穩穩當當地半躺著。

回憶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