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渡寒
作者：璽月
☆、雲在墜落1
楔子
多年以後，洛辰仍會從同一夢境中驚醒。
夢裏，是一片令人眩暈的藍，沒有一絲褶皺，像一麵凍住的水鏡，那個男人的聲音，仿佛長滿紅鏽的匕首，突兀地從水鏡的另一側，穿破過來。破碎的藍，鋪了滿地，似抹不淨的淚滴。洛辰彎腰去撿拾，被那碎片割破了手指。血，從皮肉深處滲出，在指尖處垂成一串朱紅。像紅豆。
洛辰每次疼醒，發覺那疼痛並不是從指尖泛濫的，卻來自胸口。
夢裏的那個男人是誰，她又怎會不知道？
身上的傷疤還在，痛楚還在。那最深刻的疤痕，一直潛伏在心底，像一隻喂不飽的小獸，時刻窺伺著她，伺機再次興風作浪，將她一口吞噬。
雖然過去這麼久，她還是有些怕。這怕裏，並不都是凜冽晦暗的東西，還有許多無法拆解的情愫，春末的蘆草一般，柔軟而堅韌地牽絆，揪扯著她的心。
時光並不曾稀釋什麼，疼痛的舊痕，仍在隱隱滋長茂密。脆弱而頑固。掙也掙不脫，像宿命。
你，什麼時候，才肯放過我？
．．．．．．
特護病房裏的冷氣開得足了些，洛辰才不過小憩了一會兒，便覺渾身酸疼。劉芳菲提著早點，走過來小聲喚道，“辰辰，起來吃早點吧。”
洛辰揉了揉肩膀，淡笑，“謝謝，爸爸他醒了嗎？”
劉芳菲歎著氣搖搖頭，“辰辰，我剛找過趙醫生，他說，你爸爸現在的狀況很不好。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什麼？！”洛辰驚得從沙發上彈起來，一把拉住劉芳菲，“阿姨，怎麼會這樣？爸爸前幾次昏迷，都隻住院幾天，就沒事了。這次跟以前的症狀也沒什麼不同啊？”
劉芳菲眼圈紅了，無力地垂下頭，坐在沙發上悶聲抹淚。
“不行，我要去問問趙醫生，再說，我們還可以轉院，或者送爸爸去國外醫治，不能就這麼放棄！”
劉芳菲拉住洛辰，“辰辰，我和你一樣擔心你爸爸，隻要能醫好他，花多少錢絕對不是問題。這一點，我希望你了解，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
洛辰握了握劉芳菲的手，眼底泛起了潮濕，“阿姨，我明白。”
洛辰轉身出了病房，去找趙醫生。結果，趙醫生仍是同樣的說辭，不僅如此，還勸說洛辰，此時把洛淩川送出國外救治，是毫無意義的。洛辰清楚，趙醫生是洛淩川的好友，再者醫者父母心，絕不會隨意敷衍病人，如果有一絲希望，他定然不會放棄治療。而如今，趙醫生已經對洛淩川實施保守治療，情況已經顯而易見了。
從趙醫生診室出來，洛辰隻覺得透心涼。她不敢相信，上個月洛淩川才過了56歲生日，難道這麼快就要離開她了？
洛辰望著病房的門口，突然很不想走進去。此時，她又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十一年前。那時，她剛滿10歲，母親桑雪顏就離開了她。洛淩川告訴她，桑雪顏死於一場惡劣車禍，肢體四分五裂，麵目支離破碎。正因此，洛淩川沒讓洛辰去見桑雪顏最後一麵。
或許，正因此，直到如今，每次，洛辰回想起母親桑雪顏時，心情並不悲戚，腦海中反而會湧現許多溫暖美好的畫麵。
如果可以選擇，洛辰寧願選擇以類似的方式與洛淩川告別，而不必，這樣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一點點枯萎消逝，而她，卻是如此無能為力。
洛辰覺得胸口被什麼擠壓得局促，扶著牆，半蹲下來。
“洛辰！”
當穆北的雙臂從身後將洛辰環住，她才從沉思裏醒悟過來。“你怎麼來了？又蹺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