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他刹那間看我的眼神,是那樣陌生,陌生到我不敢相認。   在此之前,我們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麵了。我們都在躲避,不知道該繼續還是該就此放下。繼續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放下又不知道怎麼放得下。我們有時聊著不痛不癢的話題,發著短信,就是不見麵,也不說分手。   他回頭看我的那一眼讓我徹心冰涼。車子從我身邊緩緩駛過。   回到自己的車裏,我終於哭了。這是我認識他這麼長時間以來哭得最傷心的一次,最毫無預兆的一次。我一路哭著開車回家,時而放聲大哭,時而捂自己的嘴,哭得好像要背過氣去。眼淚一直流到脖子裏,冰涼冰涼的。這麼多天心裏積壓的迷茫、猶疑、絕望都一下子爆發出來。我沒有辦法堅持這份愛情。   我不知道命運暗示的到底是什麼,可是我實在是無法再堅持。   我終於寫信對他說我們分手吧。我不想要這樣的感情,你也沒有為一段穩定的感情做好準備,沒有誰對誰錯,我們隻是都有自己的無能為力而已。   發出郵件,我的心就像被碾子反複碾過一般,一遍一遍地疼痛不已。雖然在心裏已經把他放下一百遍一千遍,真到這個時候,我還是哭了。我盡了很大努力,這一次。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不容易,我原以為隻要我做到完美,我就可以有一次完美的愛情。可是不是,我們竟然走到進退維穀的地步。   第二天收到他的回複郵件,他說,讓我們談一次。   我說,不用了。   他沉默在那頭。   勞倫斯給我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去看他。我說不去了,他很失望。我說了一堆理由,最重要的是--他和他女朋友正在最艱難的時候,說分手又沒完全放下,誰一鬆勁,這四年的感情就打水漂了。我是心疼那個女孩子的,我說你們要珍惜。而說不出口的原因是動機,我不能稀裏糊塗地用一份草率的感情來填補剛剛失去一份感情的失落,這很不負責。   他說無論我願不願意去看他,無論以後我和誰在一起,我都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會一直愛我。我知道,這種愛,有些頑劣,近乎親情。他曾經不止一次在全班同學的郵件中大言不慚地說,小雲,你知道我愛你。當然,他都是一種近乎戲謔的語氣。我也大言不慚地在給全體同學的郵件中回複他說,你知道,勞倫斯,我們也都愛你。   工作的忙碌、與安迪的起起伏伏,使我欠下很多親情,都不知道該如何償還,心裏對家人充滿愧疚。我是個不善於表達的人,盡管知道每兩天打個電話不是什麼難事,可是我就是不打。如果不是心情特別好,或者家裏真的有事情發生、需要我照顧的時候,我都懶得溝通。我在家人眼裏離他們很遙遠。有時被姐姐抨擊狠了,我會聲淚俱下地說,我是真的愛你們,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在你們身邊。我不知道時間長了我會不會也變成孤僻奇怪的人,就像我現在看別人一樣。   德國老爸比我親生父親對我還好,可是我也不溝通。他生日的時候我在心裏說爸爸生日快樂,但沒有打電話。聖誕節、新年也沒打電話。溝通對我來說好像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我沉浸在自己的狹隘世界的苦悶中,就是不說話。   他去年生病的時候,我打電話過去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很久沒給你電話。"   他在電話裏傷心地說:"Yes,I am very sad."以前我說同樣的話的時候,他會說我知道你忙,隻要有時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很高興,可是他現在開始說他很難過。人越老越像個孩子,他開始依賴我們的溫情。   去年那一次放下電話,我就對著電腦放聲大哭,立刻訂了德國的機票去看他。在德國的時候他每天帶我去買麵包,買牛奶,給我買書。他牽著我的手過馬路的時候,我覺得我還是個幾歲的孩子,小時候他就是這樣經常牽著我的手去公園玩。他已經很老了,而且經常生病,聽力說話都不是很靈光了,可是當他知道我要出去玩,就堅持自己開車送我到漢堡,送我上火車。看著他顫顫巍巍走出站台的身影,我真的好難過。   在家人眼裏,我是不是就是個冷漠的孩子?生活中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我不能為了一份不合適的感情把自己封閉兩個月以上,什麼都不管不問。我需要關心家人,需要鍛煉身體,需要給自己煲溫暖好喝的湯,需要讀書,還需要每天和人說話,並大聲地笑出來。   我開始試著從感情的陰影中走出。幾個星期後的一個周末,我和朋友們在國貿的星巴克喝咖啡的時候,看見安迪從我麵前走過。他看起來陰鬱孤獨而且很疲倦,走路的時候頭昂得高高的。推開轉門出去時,他攏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外麵很冷,他看起來很瘦。   他和我所有的朋友都不一樣。他看起來那麼孤獨,而我身邊的朋友們正談笑風生,滿麵紅光。我們在國貿購物,然後喝咖啡,大聲談笑,互相炫耀著采購的戰利品。我們翻著從英國買來的漫畫書,身邊還有一個壁爐,雖然沒有生火,但是至少給人溫暖的聯想。   我安靜地看著他從我身旁走過。他沒有看見我。事實上,他走路的時候總是直視前方,不看任何人。   如果願意,我可以時常這樣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盯著他的身影,他經常去的每個地方我都熟悉。世界真小,一份卑微安靜的心疼竟然都無處可藏。   前一刻我還在開懷大笑,和朋友翻著漫畫書。目送著他的身影出門後,我的目光固定在他離去的方向,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我無法隱藏。   我想,如果有一天再次看見他的身影,我可以不再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淚水,這個人從此就真的和我毫不相幹了。   毫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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