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3)

外婆住在七病區監護室。劉傳耀是正午時候過來的,和他同來的還有文治周老先生。監護室圍了許多人,根本無法看進去。他們來到旁邊的監護室,從玻璃隔斷向裏觀望,這是為便於護士隨時觀察危重病人而設置的。

“自送來到現在,已經兩小時了,一直處在深昏迷中,可體溫、脈搏、血壓、呼吸等生命體征平穩得再不能平穩了……”主治醫生在向科主任彙報病人情況,“但就是處在深昏迷狀態,”主治醫生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還有,三常規皆正常,心電圖也正常,”他說完看了圍觀者一圈,最後又將目光落在主任臉上。他等待主任的高見。

主任掏出叩診錘,將眼鏡習慣性地往上推了推,對患者又做了一遍神經係統的檢查。他把叩診錘在手上敲著,默默不語,也不答理其他各位,在場的除了本科室的大夫外,還有一些其他科室的人。

主任手中的叩診錘還在一下一下敲著,過了許久,他翻開眼瞼看了看說:“看來隻能在顱內找根源了。”說完,他率先走出了監護室。其他人也跟了出去,仍有幾個實習生好奇地圍上來,其中一個伸出手來,想在這個特殊病人身上以試五年磨成的劍。

“走開。”瀟亦君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眾人走後,劉傳耀看見了病人的麵孔。清瘦的臉頰上顴骨突起,兩頰凹進去很深,就像口中有什麼力量深深吸住似的,花白的頭發有點蓬亂,但看上去很安詳,往日緊鎖的眉頭也完全舒展開來。

等他倆走進監護室的時候,隻有瀟亦君陪在裏邊。“亦君,到底得了什麼病嘛,半天了也查不出個名堂?”文治周焦急地說。

劉傳耀問:“你婆以前有什麼病嗎?”

“沒有。”她將雙手交叉在胸前,低垂著眼皮,看著微微張著嘴均勻呼吸著的病人。

“最近他說過有什麼不舒服嗎?”文治周打斷她的話說。

“沒有。”她又突然大聲說道,“她就是有不舒服,也從不說。”

“你認為她這次得病會有什麼誘因嗎?”劉傳耀低聲問她,他擔心她淘汰的事打擊了她。

她一臉煩躁地皺著眉頭什麼也沒說。

文治周說她一向很健康,雖說六十多歲了,但精神狀態很好。他轉向劉傳耀說,瀟家是我的恩人,他婆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是罪人。

瀟亦君苦笑了一下。

“安心照顧你婆,有什麼困難盡管告訴我,別的不用擔心,”他放低聲音說,“根據衛生工作會議精神,各家二級以上醫院要配一名女院長,今中午的班子會上,你已被提名,這是我離開雍西前唯一向組織提出的一件事——”

“劉縣長,趕緊打消你的想法,”瀟亦君立即打斷他的話,“你根本不了解我,我之所以如此痛苦,如此折腰,如此一敗塗地,就是因為我無法為做一名好醫生而努力奉獻自己——”

劉傳耀驚異地看著她:“為什麼?”

“原因很複雜,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別人能為當個好醫生而努力,而我卻隻想作畫,而且由不了我!”

看到劉傳耀更加詫異的目光,她說:“你不要歉疚,這樣的結果對我也不一定就不是好事,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也許我正需要這樣的結果給我破釜沉舟的抉擇。”

“看來我真的不了解你,但我想我百分之百可以幫上你!”

“我很希望有人理解我,讓我在一個能為理想而廢寢忘食的崗位,我的工作就是作畫……”她忽然感到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隻有朝心中的目標而艱苦地努力奮鬥,堂而皇之向人宣告才是自己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