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隨著由外地遷入的人戶漸次減少,因這類事引起的議論漸漸止息。可就在衙後街的居民以為再不會有什麼新情況發生時,一戶人家的遷來又在坊間產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震蕩:新任副縣長蔡立民的夫人、那個在縣文化館工作的標致女人潘豔萍也將家搬進了衙後街。與他人不同的是,鎮上房管會給她家安排的房子不僅較一般人家要大得多,而且在她家搬進前還給用心翻修了一遍。
目睹房管會技術員喬大興領著工匠們頻繁地進進出出,打量著一堆堆建築材料不斷運進宅子,尤其是看著在施工隊的忙活中,蔡副縣長的新居日趨完工,衙後街的居民又有話題了。
“你們說說,她為什麼搬到這裏來,難道縣政府家屬宿舍沒有她住的地方?再說她與這裏沒有任何淵源啊!”由於事起突然,平時很少參加坪場聊天的中年男人榮德韶遠望著就要成為蔡宅的院子,發提出了疑問。
“搬來也就算了,可這樣個修法,過去可沒有過,這不明擺著他們要比咱們老百姓高一等麼?”聽著榮德韶的話語,與他一樣平素不探閑事的施壽保亦忍不住了。本也是,盡管鑒於衙後街有很多房子是明清時期留下來的古建築,房管處斷不了給予修繕,但對副縣長夫婦住的房子這樣大興土木,在衙後街卻是第一次。不講別的,單是庭院前,就新起了花台,種上了月季、薔薇等多種花卉。至於住房內新鋪的實木地板,更是錚明瓦亮、光可鑒影。
“所以吧,當官的就是當官的,嘴上說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實際上卻是另一回事。”聽著施壽保發出的不平之聲,斜刺中,不知是誰很不以為然地“哼哼”連聲了。
“住在財政局好端端地,卻要搬到這裏來,就是房子再好,也難得折騰啊!”有人感歎起來。
“這你就錯了,隻要能沾到脈氣,再費心盡力也是值得的。”這次說話的是個女人。熟悉那聲音的一聽就知道是和鄭文淑一個院子住著的晁嬸。
“你怎麼知道這家人到這裏是為了沾脈氣?”有人提出疑問了。
“這家的女主人對相好的說過,丈夫前妻生的大女兒去年隻考進了二中。如果以前在衙後街住,早就進一中了。所以,為自己所生的小兒子前途著想,怎麼也要來個亡羊補牢。”
原來如此!聽著這話,眾人恍然大悟,但馬上又覺得不對勁了:所謂脈氣,也就那麼一說,還真當那麼回事啊?要知道衙後街讀書的孩子不老少,可並非個個成績都好。到底能不能上學,還是要看個人的天資如何、勤奮不勤奮的。如果以為沾著脈氣便能上進,那衙後街的學生伢子個個都成了大學生了。
但街坊們還有想不到的,那就是無論他們怎樣議論,副縣長夫人潘豔萍不講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會當回事。憑借丈夫的地位、聲望尤其是權力,她不僅過上了較一般百姓要滋潤得多的日子,還養成了傲視他們的脾氣。這不,搬來衙後街已一個月了,她從未主動和街坊們搭過話,好幾回有人衝她微笑,她都像沒看見一般。她才不管他們怎樣看待自己,隻要自己活得舒坦就行。
“豔萍,我說你是不是對街坊們客氣點,既然做了鄰居,那就要和諧相處。”
這天早上起來,看著妻子一邊梳著頭發,一邊哼哼唱唱的,顯得心情很好,副縣長蔡立民開口勸說起來。對於搬到衙後街,蔡立民原本是不太同意的:在以往任職的財政局家屬宿舍住得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要這樣折騰,莫非就因為自己升了副縣長?但挨不過妻子執撓的性子,又聽人說這裏確實是塊風水寶地,便同意了。隻是搬過來後,方發現街坊們對自己和家人竟是敬而遠之,除了居委會主任閔蘭珍和縣委辦副主任洪達軒的老婆羊瓊華外,再無其他鄰居串門,真有點門庭冷落的味道。經過一番觀察,他認為與妻子潘豔萍的行為舉止有很大的關係。這女子,仗著自己長得漂亮,又在機關工作,一舉手一投足總端著個架子,對旁人愛理不理,誰敢親近?
“我對他們怎麼不客氣了?”聽到丈夫這樣說,剛才還很高興的潘豔萍馬上拉下臉來,“依你的,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們的冷屁股?”
“你怎麼這樣說?”蔡立民覺得她很有點不可理喻,而且話也說得很粗鄙。
“那你要我怎麼說?”潘豔萍拿著做工精致的牛角梳子敲著梳妝台,顯得很不耐煩。
“好好,算我多嘴,你就等著自作自受吧。”蔡副縣長知道這一爭執起來又會像以往那樣沒個完,便選擇了休戰。
看到丈夫又一次退避三舍,潘豔萍很是得意了。說實在的,盡管蔡立民大了她很多,但她卻覺得跟著他還是頂劃算的。這不僅是為著他給她帶來了過去想都想不到的物質生活,還為著他脾氣很好,極少不依她的。不講別的,單是同意她搬進衙後街,就很遂她的心願。要知道這裏的房子不僅麵積大、起居方便,格式也很對自己的情調。不講單門獨戶的住起來自由自在,單是看著院中那蒼翠的樹木、鮮豔的花朵,心裏就甭說有多愜意了。
想著這些,潘豔萍禁不住偷偷地樂了。打扮停當,又吃了點副縣長老公給端上的早點後,她掏出手絹擦了擦紅潤的小嘴,嗲著聲音對他說道:“我今天要和吳副書記的愛人出去辦點事,中飯你就帶著兒子去縣政府食堂吃。”說畢,一扭柔軟的腰肢,走了出去,臨出房門,還不忘記用那綿軟白皙的小手再次整理一下自己那頭烏黑的秀發。
看著她那令自己又愛又恨的樣子,坐在餐桌邊的蔡立民不由得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自己娶了這個漂亮妻子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為了她,他在家鄉背了個陳世美的罵名,以至離開老家十多年了都不敢回去探視日益見老的雙親。
蔡立民是一九四九年隨南下工作團來到荔川縣的,過了三年也就是在擔任縣委委員、縣財貿辦主任的時候,被派到刀河鄉擔任農業合作化工作組長。考慮到他在組內職務最高,又很愛整潔,鄉政府便將他安排到了條件較一般農戶要好一些的潘豔萍家居住。在大家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安排,殊不料卻弄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風流韻事來,那就是他和比自己小了十來歲的潘豔萍搞上了。
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這在同事和上級都是萬萬沒有想到的。這不僅是因為蔡立民在河北老家有妻室,而且平素生活作風很正派,人們從未聽說他有什麼緋聞。當然,這事蔡立民自己是清楚的,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經不起美色的誘惑,栽倒在了潘豔萍的石榴裙下。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自己是怎麼和這個年紀不大但心機頗深的女子睡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