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路邊，隻見曼妮的雙眼注視著裏弄，裏麵有來來往往的人。她的目光不斷在人群中逡巡，終於定格下來。
一個蒼老的婦人拿著一隻破了口的青邊碗，身體已經完全佝僂下來。一頭的白發，滿臉枝節錯落的皺紋，她顫巍巍的在一個小凳子上坐下……
“她是我媽媽。”曼妮說，目光凝在那個老人身上，“我已經整整十三年沒有見過她了。”
卓愷一怔，那個老人看上去大約七十多歲了，怎麼可能是曼妮的媽媽？
“其實她才五十多歲。”曼妮冷笑，“活該，這樣的情況，她不會活多久了。”
“曼妮！”卓愷皺眉道，“下去看看她吧。”
“十四歲的時候，她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把我賣給一個四十多歲的瞎子。那個時候開始，她已經不是我母親。”曼妮說得平靜，“我隻是來看看她這樣潦倒的生活，其實，我很欣慰。”
卓愷不語，隻是悲憫的望著曼妮。
“死有時候比活著容易，不是嗎？”曼妮涼涼的聲音仿佛窗外無邊的雨絲，沁得人發寒。
曼妮最終沒有下車，她一路上一言不發，後來才說：“卓愷我們去江邊抽煙吧。”
“其實，你應該去看看她。畢竟，她是你唯一的親人。”
曼妮搖頭，“我們去江邊好不好，我隻想抽根煙，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兩個人在江邊抽煙，曼妮望著卓愷日漸消瘦的臉龐，疲憊和蕭索寫在上麵。他依然是個好看的男子，帶著如玉的溫潤和善意。她狠狠的抽了一口煙，卓愷陪著她也不說話。
“周曼妮，對嗎？”不遠處一輛黑色的奔馳小跑停了下來，走下來一個女人，目光帶著某種神經質的肆狂直直的望著曼妮。
“你是誰？”曼妮問。
“趙心晴，你來做什麼？”卓愷問。
“我？我一路跟著你們……我、我隻是來看看你卓愷。還有你周曼妮小姐。”趙心晴的目光一刻未離曼妮的臉，像是注視著某種獵物。
“看我做什麼？”曼妮語氣漫不經心，這個女人陰沉而高傲，直覺上就讓人非常不喜歡。
“我來看看你啊，朗禦最紅的小姐。為了錢出賣自己的禸體……賤貨中的賤貨……”趙心晴邊說邊一步步走進。
“你說什麼，臭.婊.子！”曼妮一聽心口的火便迅速串了起來。
趙心晴咬牙，眼中的光是藍色的，曼妮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樣的眼神，充滿怨毒、仇恨、恐懼、傷痛……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隻覺得趙心晴的步子跨得很快，就像是衝過來一樣。
“小心！”那個高大的身影瞬間擦到曼妮的身前，曼妮什麼都看不見，卓愷穿著灰色的外套，他寬闊的背微微的一顫。接著就是趙心晴錯亂的聲音：“為什麼？為什麼？……你、你……卓愷……”
卓愷腳邊踉蹌了一下，曼妮的恐懼瞬間化開，她衝到卓愷身前，他的肚腹紮著一把直末入柄的匕首。濃稠的血不停的滲出來，他的表情錯愕而痛楚，額頭上星星點點的全是冷汗。
“卓愷！”曼妮厲聲尖叫起來。
……
……
“卓愷！你不要睡……求你不要睡……醫院馬上就到了……”曼妮的手指不停發抖，卓愷的雙眼已經沒有了光澤。他斜斜的靠在車裏，嘴唇微微蠕動。那些鮮血汩汩而出時帶來的溫熱把他變得越來越慘白越來越沒有生氣。
“你要說什麼？”曼妮的湊近他的嘴邊。
“別讓……別讓她知道……”
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曼妮點頭，“不會的，你不會有事。我答應你，等你好了，我、我們一起告訴她。卓愷……你挺住！挺住！”曼妮高聲的呼喊著，“你他媽是醫生，還要救很多人……你他媽不能死……不可以……”視線一片模糊，“景萱，景萱……你不是愛景萱嗎？你死了她怎麼辦？她怎麼辦？……”
……
……
裘正從急症室出來，他已經不想呆在裏麵了。太多鮮血，太多的絕望和冷寂。那個女子縮在牆角，看到他出來也不上前追問卓愷的情況，隻是望著他，眼中全部都是絕望。
裘正搖了搖頭。
女子也不哭，隻說了一句話：“他說，不要告訴她。”
“卓愷呢？”走廊的那一頭趙心晴正走過來，她已經換了一件水湖藍色的裙子，那顏色已經舊得變了色，泛出陳舊的、腐朽的灰來，“瞧，這是他最喜歡我穿的裙子。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送我的！”她眼中漆黑一片，嘴角滿滿的甜蜜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