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這片輝煌裏,他卻隻看到無數殘缺不全的靈魂,因為被剪去了雙翼的人被囚禁在這個金色的牢籠裏,沒有自由,沒有溫暖。
所有看似美麗的景致,其實都已經是曆史裏搖搖欲墜的廢墟罷了。
人心都變了,又有什麼立足下去的支撐呢?
沈太傅是他的恩師,若非對方盡心盡力的教導,他也不會有今日。
可是事到如今,他仍舊要親手把對方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官途毀於一旦,隻因人心不足蛇吞象,沈元山已經沒有辦法再在這個位置待下去了。
凜冽的風把他的袍子吹得高高揚起,寬大的衣襟獵獵飛揚,他整個人看上去似是乘風欲飛,就要離開這個皇宮。
顧淵一個人在高樓之上,忽然覺得困倦。
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宮殿上,那是他俯瞰良久才搜尋到的地方,在那個宮殿裏,有他的小姑娘,以及尚在孕育中的孩兒。
他聽見呼嘯的風聲從耳邊掠過,可是心裏寂靜得仿佛死去的河流又開始流動,給四肢百骸帶來一陣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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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傅被急召回京,而回京後的第一次早朝上,皇上就將他多年來的罪狀全部列舉而出,最後興許是顧念著師生之情,最終沒有給他太過慘烈的下場,隻是沒收包括太傅府在內的全部家產,要他告老還鄉,帶著全家老小回江南去。
蘇州城郊,皇帝終是留給他了閑田幾畝,茅廬幾間,從今以後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都將離他遠去。
可是對所有大臣來說,沈元山無疑已經得到最慘烈的報應了,因為一個縱橫官場幾十年、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人忽然之間失去一切,難道真的還能下地耕種自食其力不成?
這個消息頃刻之間傳遍宮內,幾乎是所有人都等著看沈充媛的笑話。
盛寵之後忽然迎來父親失勢的場麵,她的後台全然崩塌,可以說從今以後再無一點依靠,那麼這份帝寵還能繼續下去麼?
可是震驚之下,也有不願見到這個結局的人,那便是陸承風和蔣充儀,哪怕兩人都各自身在自己該待的地方,卻都想到了一處。
陸承風希望的是沐青卓與沈元山相互打壓,而他漁翁得利,可如今沈元山無需打壓,已然倒下,從今以後,就是陸承風自己與沐青卓兩麵對立的場景了。
這對他來說極為不利,因為沐家從根基和曆史來說,都比他要紮實太多太多。
廷芳齋裏,蔣充儀神情鬱鬱地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地看著炭盆失神。
她在想著宮外的那個人此時該是怎樣的心情,約莫會神情莫測地站在窗前,為計劃功虧一簣而慍怒,可就算心裏難受得緊,他也一定隻會一個人站上大半天,沒有一點發怒的跡象。
可就是因為他這樣的性子,她才從認識他起就開始心疼。
身為一個庶子,母親又是早被陸老爺遺忘已久的第九房太太,他隻有隱忍著,靠自己的努力才走到今天。而正是這樣的經曆造就了他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裏不發作的性子,受傷的時候永遠都是獨自承受。
女人好像總有一種天性,當看似強大的心上人在你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時,就會毫無疑問產生憐惜的感覺,希望自己去做那個救贖他的人。
蔣充儀就是在這樣的過程裏對那個男人產生了無法抑製的感情,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另一邊。
顧淵從望江樓下來以後,渾身都帶著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