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問號(1 / 3)

第一章 問號

1917年的5月29日,對於這個時節來說,天氣冷的有點讓人不舒服。接近中午時分,弗雷德裏克·古德醫生開車穿過波士頓,去探望約瑟夫·帕特裏克·J·肯尼迪·肯尼迪夫人。前一天這裏剛剛下過雷陣雨,街道上還泛著水光,溫度計上顯示氣溫隻有華氏48度。波士頓市民中,一部分是英國新教徒,他們是一些上層名流,另一部分是愛爾蘭人,他們是天主教徒,他們都為生活在美國革命的發源地深感自豪。如今,這個城市又一次卷入了戰爭,而今天在這裏出生的孩子將成為新美國最早的公民。

在市中心,各大商店櫥窗上都張貼了倡議購買“自由公債”的宣傳畫,費倫百貨公司櫥窗前甚至立著一尊和原型同樣大小的“自由鍾”。沿著華盛頓大街往前走幾個街區,戈登家族的奧林匹亞影院正在放映《英國戰爭》。外麵的海報上寫道:“驚心動魄的戰爭場景!男人們勇敢地麵對戰爭和死亡,置生死於不顧……”

波士頓公共綠地,燈柱上紅白藍三色彩旗在寒風中飄揚。第九步兵團已經支起帳篷,招募新兵。離帳篷不遠處是天滿街的牧羊人商店,一塊大招牌從前麵伸出來,上麵寫道:“請把您的舊手套獻給‘白手套協會’,每隻手套的絲絲縷縷都會被充分利用。大的布片做成背心,給士兵和水手抵禦寒風……”

這些天來,在博伊爾斯頓大街兩邊的劇院裏,宣傳員在做長達十五分鍾的現場演講,鼓動那些前來觀看演出的觀眾履行愛國職責,購買第一期“自由公債”。好的宣傳員能讓人們相信,購買了五十塊錢的戰爭債券,從道義上來說,也就等於自己在前方衝鋒陷陣。劇院中回蕩著:“吊死德國皇帝……打倒德國佬……美利堅合眾國萬歲!”

當然,正常的生活仍得繼續。

市政廳的財政委員會在調查市長詹姆斯·M·科裏和他的同僚的腐敗問題。這次調查曆時長久,錯綜複雜,卻又徒勞無功,最終仍將不了了之。在市政工程合同中,科裏被指控有腐敗行為。對此,他為自己辯護說:“我們都有朋友,如果我們不能關照他們,我們就不配做他們的朋友。”這就直接表明了:波士頓政治源於家族勢力。最近也有人猜測,在連任問題上,權力衰弱了的科裏也許將會麵臨前任市長約翰·F·菲茨傑拉德——綽號為“甜菲茨”的挑戰。可是今天的《波士頓先驅報》卻肯定地說菲茨並無此類打算。

報紙上的消息是準確的。事實上,這些日子菲茨所關注的是明年的參議院競選。今天,他正準備到華盛頓去會晤總統伍德羅·威爾遜。菲茨傑拉德打算勸他招募那些在美國居住達五年以上、身強力壯的男性移民參軍,因為五年的居住時間足以讓他們成為美國公民。如果不服兵役,他們至少要繳納某種稅。不管怎樣,他們得以某種方式分擔這場戰爭。菲茨也知道,總統可能不會接受這一建議,但是即便如此,這些個建議至少可以在波士頓報紙上成為頭條新聞。菲茨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機會主義者?的確是!但他也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愛國者。

此時,他的大女兒羅絲的第二個孩子快要出生了。在波士頓布魯克蘭區,距離公共綠地南邊大約一英裏處,有一座兩層半樓高的裝有楔形板的灰色住宅,位於比爾斯街八十三號——人們隻要登上公園街教堂尖塔,朝波士頓公共綠地方向望去,就可以看得見它。二樓的主人臥室內,羅絲·菲茨傑拉德·肯尼迪快要生產了。女仆在廚房裏一壺一壺地燒著開水,不停地把它們送到樓上房間裏。

古德醫生(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好”,真是再恰當不過了)來到這裏,正是為了和愛德華·奧布萊恩醫生以及他自己的一名護士一起幫助肯尼迪夫人生產。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奧布萊恩和護士基本上都守在這裏,現在古德醫生親自上陣來幫忙了。

即將出生的嬰兒的父親——約瑟夫·帕特裏克·J·肯尼迪此時卻不在家裏。他要在孩子出生以後才會回來。J·肯尼迪是當地一家銀行——哥倫比亞信托公司的總裁。妻子羅絲不想讓他陪伴在這兒,他也寧願如此。他是一個專橫的、充滿控製欲的男人。況且在那個年代,女人生孩子的時候,丈夫除了無所事事和焦急,通常也幫不上什麼忙。

喬·肯尼迪(約瑟夫·帕特裏克·J·肯尼迪的簡稱)精力充沛,野心勃勃。對於他來說,與其把時間花在那些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上,還不如去賺取事業上的第一桶金。大約兩年前,第一個孩子小約瑟夫出生的時候,他陪在妻子身邊,但那是因為當時正和妻子一起度假。

在羅絲這樣虔誠的女人看來,第二個孩子出生的時機可以說是再好不過了:五月是聖母瑪麗亞的月份。“歡呼瑪麗亞,充滿仁慈的瑪麗亞,上帝與你同在,你是眾多女性中的有福之人,你腹中的胎兒也是有福之人……”

這一天天空雖然多雲,光線卻很充足。羅絲的床被挪到朝南的窗戶旁,這樣兩位醫生在接生的時候就能夠看得更清楚。1917年,在中上階層婦女中,流行的分娩方式是“半麻醉”,也就是說,給產婦注射嗎啡和鎮靜劑。相比之下,傳統的麻醉藥乙醚,不論是聞起來還是嚐起來都令人惡心,甚至可能致命。

但是古德醫生不相信這種半麻醉方法,因此奧布萊恩仍然拿乙醚給羅絲施行麻醉。羅絲羊水破了,但直到兩點鍾的時候,醫生們才發現嬰兒明顯胎位不正。古德醫生緊握“古德”產鉗(因為他擁有該產鉗的發明專利,故此命名),伸進去幫嬰兒調整了方向。下午三點鍾剛過不久,嬰兒出生了。護士剪斷了臍帶,輕輕地將他包在一個繡花毯子中,放入床邊的搖籃。羅絲仍然不省人事,但是她早就為這一刻做好了準備——在搖籃上係了個玫瑰花環(rosary,天主教的習俗,獻給聖母瑪麗亞和耶穌)。約翰·菲茨傑拉德·肯尼迪躺在搖籃裏麵,蜷曲著身子,像一個粉紅色的小問號。房間裏陽光明媚,還夾雜著一股鮮血、熱水壺和乙醚的味道。

喬·肯尼迪的父親,即帕特裏克·J·肯尼迪,從他中晚年的照片中可以看出,他身材高大,體型寬闊,戴著一幅無框眼鏡,蓄著一部濃密而又堅硬的胡須,目光溫和。他很富有,一切都是自己打拚來的。

帕特裏克·J·肯尼迪1858年生於波士頓,父母都是窮困的愛爾蘭移民。他的生活中除了母愛,一無所有。在他學會說話走路之前,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布麗奇特當過小職員、理發師,最後成為一家小雜貨店合夥人,專門售賣針線之類家用小物品。每當她外出為家庭謀生時,三個女兒呆在家裏照顧年幼的帕特裏克。十四歲的時候,帕特裏克開始出去工作,在碼頭當搬運工。

他過著節儉的生活,努力存錢,一段時間後就有了足夠的資金並開設了酒吧。他展示出了傑出的經商才能,幾年之內又開了兩家酒吧,成為酒類批發商。

在內戰後的波士頓政治舞台,酒吧和一個人的身份一樣重要。在選舉日,任何人隻要選對了,幾乎都可以免費喝一杯、甚至幾杯啤酒。酒和政治交錯在一起。酒吧是勞動階級聚集的場所,人們在這裏討論政治,選區的領導人在這裏接待他們的崇拜者。

對於帕特裏克·J·肯尼迪來說,酒吧隻是到州議會的跳板而已。1885年,他被選進州議會。三年後,他和妻子有了個兒子,即約瑟夫·帕特裏克·J·肯尼迪——1888年9月出生於波士頓東區梅裏第安街寬敞舒適的大宅中。

擔任了六年州眾議員後,帕特裏克·J·肯尼迪被選進州參議院。酒類生意為他帶來了豐厚的利潤,1895年,他和朋友投資十三萬美元合辦了一家銀行,即哥倫比亞信托公司。為了符合銀行家的身份,他又買下一處住宅。新住宅俯瞰波士頓內港,將對岸波士頓金融區的風光盡收眼底。喬·肯尼迪就在這樣一個豪宅內長大,家裏仆役成群,和普通人相比,他所享有的眾多特權中就包括:作為一名局內人,他知道這個城市的政治和經濟生活是如何運作的。

很自然,帕特裏克·J·肯尼迪根據自身的經曆來撫養他的兒子。他告訴兒子,生活就是奮鬥。“奮鬥總是第一位,其次才是失敗”!

早年的時候,喬·肯尼迪的競爭意識表現在他強烈的工作精神上:青少年時期,他在碼頭賣過報紙、糖果和花生;每個周六為信奉東正教的猶太人點煤火;假期的時候在哥倫比亞信托公司當差。

為了拓寬他的眼界,擁有更好的前途,父母讓他離開了天主教學校。在喬·肯尼迪13歲的時候,把他送到了波士頓拉丁學校。它是國內最有名望的公立學校之一,也是長期以來與哈佛大學有著親密關係的中學。

新學校在學術方麵的要求非常高,這是喬·肯尼迪永遠都沒法取勝的一項競爭。與其說他聰明,不如說他反應快,機敏但不夠深刻。他最擅長的學科是數學,但在幾何方麵卻毫無辦法,因為他缺乏幾何學需要的想象力。任何要求抽象思考能力的學科都是他的弱項。由於物理、法語和拉丁語都沒及格,在三年級時他隻好複讀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