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在衛莊的記憶裏,韓國貴族這個身份在秦滅韓國時就已經被他徹底丟棄了。那場浩大的亡國之戰發生時,他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方圓千裏屍橫遍野的場景。

衛莊自幼習劍,天賦異稟。怕是過了多年後,還有當年經曆過韓國之役的秦國士兵能清楚的回想起那個滿身是血手持長劍的俊俏少年。保護他的人都倒下了,血水將身上的錦服浸透了,那苦澀的殷紅的液體有敵人的也有他的,衛莊的臉縱然在火光下卻格外陰冷,握劍的手開始顫唞,一連刺死幾個圍堵而上的秦兵,便再也沒有力氣穩住身形。

成者王敗者寇,古來的法則。衛莊當時想的不是亡國之恨,不是無家可歸,他隻想活下去,心裏就有一個強烈的執念:他的生命絕不會終結在這場亡國戰。

衛莊恢複意識時正在一輛飛馳的馬車上,周圍除了馬蹄聲和車轍聲,幾乎沒有任何動靜,如果不錯,這輛馬車正通往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

「馬車通往的方向是鬼穀。」這是一路上衛莊與鬼穀子之間的唯一一句話。

衛莊沒有回話,隻是再次閉上眼休息。該感謝蒼天麼?衛莊在心裏冷笑,給他一次選擇生與死的機會。他聽說過鬼穀派,三年後,若他不能斬殺對手,就將成為對方的劍下亡魂。

便是在那不久後,衛莊見到了他的師哥——蓋聶。當時的蓋聶身著一件月白色墨邊外衣,長發隨意的束在身後,碎發散落在額前,不得不說是個讓人想多看幾眼的少年。

聶兒,他叫衛莊,你可以叫他小莊。

之後的日子裏,蓋聶便真這樣叫他,甚至到十幾年到更長的歲月中都不曾更改過,然而,對於衛莊,這個一怒而諸侯懼的流沙首領,不知為何,竟從未拒絕過。

在蓋聶那裏,他其實得到了許多,第一樣便是敗北的滋味。他自小心高氣傲,雖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卻獨獨不能忍受這種事情,桃木劍折斷的那一刻,衛莊才明白他其實無法戰勝自己的師哥,那場還算的上正式的比試發生在鬼穀的斷崖邊,師父沒有看到,蓋聶也沒有再提。衛莊知道,他敗了,天地為證,山川蒼穹為證。

這一刻衛莊反倒不再想三年後一定要活下來的事了,他滿心都在期待勝利,他身體裏冰冷的血液也因為這個師哥而第一次沸騰起來。

衛莊坐在斷崖邊,看著那把斷了的劍出神。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是蓋聶,「小莊,回家了。」

甩開對方的手臂,衛莊站起身一腳將斷劍踢向了斷崖,蓋聶看在眼裏也沒有說什麼,叫了他便自顧自往前走,衛莊握著拳頭跟在後麵。

「蓋聶。」這一回他沒有叫他師哥。蓋聶回過頭看他。

「我一定會殺了你。」那一刻的蓋聶仿佛有很多話想說,兩人相視了半晌,蓋聶卻隻道了句:「我知道。」

第2章 二

練劍不是他們唯一的功課,他們各自懷著心事,卻吃住同行,讀同樣的書,偶爾在燭光下交流心得。

師父鬼穀子並不經常在穀中,師兄弟兩人的衣食住行幾乎都是蓋聶在負責,那時候的蓋聶忙進忙出,衛莊就靠在樹邊看著。蓋聶從沒有要求過這個進不了廚房的師弟幫忙,在他眼裏,師父和師弟是他最親近的人,這些日子,蓋聶一直在想該如何麵對三年後的最後一戰,殺了小莊嗎?他的眉頭皺起,低頭一看,手指被割開了一條口子,已經有血滲了出來。

「師哥。」衛莊出現時,剛好看見了這一幕,「我餓了。」他說。

瞟了一眼那把匕首,上麵還有蓋聶的血,「別做了,我看下山去吃好了,師父最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