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序

是夜,我聽著王菲的《傳奇》,在鍵盤上敲字。那是十年前發表的中篇小說《百年之約》的打印稿,我打算輸入電腦中保存。本以為幾年世俗的消磨,這點小資滋潤不了已然荒蕪的心。小說的很多細節我幾乎忘得一幹二淨,此時撿起,好像在聽別人講故事。

夜靜得如一麵幽深的湖,隻有王菲的天籟之音在耳際繚繞,像是在催化。寫到中途,內心不經意地悸動一下,便知道,那是感覺在複蘇——我又進入情節裏了。到後麵,就有些吃驚,怎麼虛構出這樣一個故事?憶當初創作這部小說時,也有意識未到而筆先到的情形,總像被一個個人物逼著前行。便想,或許真是眼鏡太——已故的外祖母冥冥之中在保佑著,催促懵懂的我敲開文學這扇大門?而我寫小說的初衷,也確是為了紀念那些逝去的親人們。

我出生在漢口,從小由外祖母帶大。在那些溫暖的記憶中,我會時常想起外祖母講的那些零碎往事,但那時隻是傾聽和好奇。直到祖輩們一個個離去之後,我才驀然感到自己生命中一些珍貴的東西不見了,仿佛出現了斷層,找也找不回來。我隻能懷念他們,在懷念中感知自己從何而來,再到何處去。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有了動筆抒寫的念頭。我的第一個女性形象梅君,就是在這種情感驅使下塑造的。

但此時,我對創作老漢口係列小說還沒有明確的想法,或者說,是對武漢這座城市的感情還沒有上升到更高的層次。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從報紙上看到空軍英雄陳懷民和他妹妹的一張合影,驀然被打動了,由此又激起了創作的衝動。在查閱了更多的資料之後,我對一直生長的漢口才有了更深的認識。她絕不僅僅是一般人眼中隻有碼頭文化的市民城市,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她的繁華鼎盛僅遜於上海,被譽為是“東方的芝加哥”。而我那些一直生活在老租界的祖輩們,也都溫文爾雅,待人謙和,並不是有些外省人所貶喻的“九頭鳥”形象。

這是應該值得我們珍視的一段曆史。她的神奇與美麗,她的繁華與經典,她的磨難與屈辱,就像一部厚厚的史詩,是需要後來人細細品讀的。

於是,我又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曾經鮮活的漢口女人,她們身份不一,風格各異,呈現出的命運軌跡也千差萬別。她們各自的愛情和生活,便是老漢口世態風情的一個縮影。她們從一幅幅泛黃畫卷裏走下來,帶著各自的故事,進入我的筆端,《漢口的風花雪月》便由此而生了。

整部小說如一扇展開的屏風,將一個個美麗女人漸次呈現在讀者麵前。而我每構思一個章節的時候,也是先想好一個女性人物,然後再下筆的。我所塑造的女主人公也幾乎全是小女人,以小見大,以女人來比喻這座城市,以這座城市來反映那個時代,乃至舊中國的風貌,這是我所希望的。當然,我寫小說的準則,也是力求好看,而好看除了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文字的美感,最重要的,還得有真情實感。文字也是有溫度的,我能敲出感動自己的文字,才有可能打動讀者。我在寫這些故事時,好像自己也生活在那個時代,書中的人物就是我的親人或朋友,我與她們同呼吸,共患難。我留戀這般奇妙的感覺,也享受著整個寫作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