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影
作者:脈脈
序章
鬱寧去見嚴可銘的那一天,這個城市正遭遇近十年來最暴烈的風雪天。
公車站離嚴可銘的房子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她不得不踏著齊腳踝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緩緩移動。羽絨服還是早幾年買的,對於抵禦這樣的天氣實在有些力不從心;手套和圍巾並不配套,因為沒有替換品,反複使用後顏色多少褪去,指尖部分更是磨得很單薄了;還有靴子,鬱寧拚命想,如果這份工作到手,第一個月的工錢她一定要先拿來買一雙更暖和的靴子,羊皮的,裏麵密密蓄著軟羊毛,一直高到膝蓋上。此時凜冽的北風依然夾著鵝毛一樣的雪片刀割一樣拂上頭臉,粘在唯一□在外的眉毛和睫毛上,如果不是時不時伸手撣一撣,簡直瞬間就要化作冰棱掛住了。
她手上捏著寫了地址的小條,雪落在上麵,墨水稍稍有些暈開。對門牌號的時候雪還是不停地飛進眼睛裏,鬱寧不得不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無聲地念念有詞:“一百四十一、一百四十三……”
當最終停在標記著一百九十五號門牌的房前時,鬱寧才發現自己按門鈴的手已經很不利索了。好在很快有人來應門,進了大門橫穿過整個院子雖然也走了不短的一程,但一想到溫暖就近在咫尺,那快被凍僵的腳步竟也不知不覺地快了起來。
應門的是一個五十上下的男人,穿得一身筆挺的西服,配著不苟言笑的麵容,讓鬱寧一時間傻了眼,幸好是臉上早被凍僵了,才沒有露出太大的驚異來。她之前已經自報過身份,那人微微點了一下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她的衣著,客氣地說:“嚴先生正在等你。外套請脫下來交給我吧。”
玄關裏就已經暖和極了,和外麵那嚴酷的冬天相比,簡直是兩重天地。脫外套的時候她甚至有些不情願,把衣服交過去一刻她的手不小心觸上對方的手,鬱寧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是多麼的涼,這讓她有些窘迫地低歎出聲,又低下頭低聲說:“抱歉,下雪……在路上走太久了。”
那人隻是微笑了一下,替她把半舊的羽絨大衣掛好,然後引著鬱寧往屋內走。鬱寧瞥見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猶豫了一下是不是要脫鞋,隻這兩三秒鍾的工夫,前麵帶路的人已經停下腳步回過頭:“鬱小姐?”
她不願意在陌生人麵前流露出太多的窘迫和猶豫,正好又看見他腳上的皮鞋,就匆匆邁開腳步跟了上去,沿著玄關一側的樓梯上樓。上到一半的時候她忍不住飛快地張望地一番四周,最先落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到俗氣乃至紮眼的水晶吊燈,縱然是這著實陰暗的天氣下,依然閃耀著奪目的光芒。
就她所見的每一個角落,無不是富麗堂皇之極,完全是電影或時尚雜誌上才能看見的場麵。鬱寧這時忽然不安起來,進而對即將見麵的或許會成為她未來雇主的男人生出些微妙的戒備——一周前魏萱找到她,問她寒假是不是要回家,如果不回去,是不是願意給人做一段時間的兼職助手,據她的原話,就是“畫畫兒,上上色,對你來說絕對是小意思”。
自從念大學以來鬱寧在生活上一直過得拮據,她零零碎碎地做各種兼職,但大多是在快餐店小咖啡館一類的地方,時薪不高,活兒還不輕鬆,打工完回來都累得筋疲力盡,所以當魏萱提起這份工作又大概地說了一下薪水,鬱寧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答應完了才想起事情有些蹊蹺,哪裏有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又去追問魏萱:“那就是畫家嘍?叫什麼名字?需要什麼樣的助手?油畫我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