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並且不願意承認,他下不了手。往事像是鬼魅般纏繞著他,他
最常想到的是焦毀無傷的麵容俯瞰著,緊緊抱著剛出生的他,小聲的安慰,顫唞
著躲在巨大簾幕後的一個很小的地洞,竭盡所能的護著他。
這一定是某種惡毒的巫術,絕對的。一定是焦毀施放在他身上的邪惡幻影。他對
自己憤怒,對焦毀憤怒,消極而絕望的困在草木構成的王座上。
但是這些愚昧無知的生物,草木環繞著他,拱衛著他。對他展現最美的花顏,呈
上甘醇的露水,簇擁著,漸漸他能在大山遊蕩,靠的是草木的力量。
「白癡。我不是你們的山神。」他喃喃著。
但這些智商很低的草木依舊簇擁、仰慕。連禁錮他的巫,每隔段時間就來祭禳他,
以主山神的規格,如友似朋的和他交談,給他書籍打發時光。
甚至為難她的提出要生祭,她都真的去抓一個強暴慣犯來給他吃。
或許有魔很喜歡人類的味道吧?但其實他不喜歡。這麼淡薄的味道…還不如吃個
下等魔族。
但有種情感,一種遲疑的、溫情的情感,讓他覺得親切、熟悉。雖然他永遠不會
承認。
這個名為金櫻子的巫,一直遲疑的想殺他,卻永遠被無聊的情感牽絆住,下不了
手。沒錯,他自由的時候就是這島陸沈之刻,任何一個理智健全的智慧種族都知
道該怎麼做才對…反正他還這麼虛弱。
但她總是摩挲了又摩挲尖銳的花刺,和他親切的交談,然後自責的回去。
愚蠢的人間草木,愚蠢的、似妖的巫啊。愚蠢到…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起殺心,愚
蠢到…他原本輾轉劇痛的心漸漸平複下來。
算了。反正他也沒地方可以去。陪這些愚蠢的家夥玩玩好了…說不定金櫻子會殺
他,說不定草木會背棄他。到那一天再起身就好了…
反正也沒其他的事情好做,不是嗎?
但沒想到人間這樣危險…居然會影響到他。比方,越來越喜歡那個禁錮她的巫,
偶爾會憐憫她漫長沒有止盡的痛苦和抗衡。比方,越來越喜歡臣屬的草木,這些
愚忠的家夥,盲目的愛戴。
比方說,魔族膽敢涉足他的範圍,再次激昂的沈寂已久的戰意,憤怒又興奮的撕
碎吞噬,吃得非常的飽。
飽到他隨時可以起身,卻還是沒有離開。
比方說,他會做那樣溫情脈脈的夢,眼角有著半滴淚。
他會來吧?焦毀。以前限於規則,現在適用特別使節的身分前來。他不會允許有
個隱患留在人間…距離如此之近。
所以,來吧,焦毀。我的傷都好了,好得非常完全。在我的土地,一島的脊椎上,
來吧。
我會殺掉你,等你徹底緘默的時候,最後一次喊你哥哥。將你的屍體埋在土地之
下,滋養我的領土。
來吧,來我這裏。火之君主,焦毀。
***
他果然來了。
焚獄仔細看著他的麵容,意外的是,自己以為會暴怒、瘋狂,沒想到這麼平靜。
詫異的是,焦毀的臉上還帶著那個深深的刀疤。
照他的能力,應該很容易治好吧?畢竟焚獄的那一刀是純粹的武力…法術一直不
是他的專長。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沒帶半個隨從,就這麼自己來了。這很笨不是嗎?焦毀不是
一直操縱著人心,最擅長叫別人去死嗎?
用溫情和殘酷交錯的收買和出賣,這就是焦毀,火之君主。
「別回來魔界。」焦毀冷冷的開口。
許久不曾聽聞家鄉的語言,焚獄愣了一下才理解。他彎起一個譏諷的微笑,「斬
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喔。」
明明很美的漢文,翻譯成家鄉的話,卻這麼不倫不類,挺有喜感。
但焦毀應該是聽明白了,他沁著一個扭曲猙獰的笑,「別回來。回來就殺你。」
轉身就要離開。
但焚獄被激怒了,「站住!在這裏解決我不好嗎?不要逃走!叛徒!」竭盡全力
的揮出草木擰轉的一鞭。
焦毀卻沒有還手,隻是閃躲過去。回頭看了他一眼,罩上兜帽,沉默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