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隻有張立光自己清楚，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中，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但他還能挺住，一來他是個要麵子的人，二來他向來信奉優勝劣汰、成王敗寇的叢林法則，他知道，隻要廣寧這個單子拿下來，所有的質疑和壓力會在一秒鍾之內煙消雲散，劉美蘭之類的牆頭草也會轉瞬間對他笑臉相迎。
今天他終於見到了曙光，一大早，郭副局長主動給他打來電話，談話間，對於正式協議的簽訂拖這麼久表示了歉意，並說很快就會有結果。憑著多年的市場銷售經驗，他立即判斷這是一個非常有利的信號，艱難的陣地戰終於有了結束的跡象，勝利的天平開始向他傾斜。
因此，當他照例在上午十點鍾左右到辦公室的時候，大會議室裏正準備開一個全體中層管理人員的會議，他記不清今天上午是否有這樣一個會，但沒有多想便坐進了會議室。
會議進行了十來分鍾，張立光突然發現情形有些不對，幾乎所有的發言都在針對一個焦點：市場銷售部門業績太差，已經影響到了公司的收支平衡。
張立光覺得這夥人真是無聊兼無恥。銷售方麵，除了新上馬的EIP還沒怎麼開張外，其他的產品賣得至少不比去年差，EIP固然耗費了公司不少人力財力，但誰能保證一個新項目上馬就能成功呢？況且今年的銷售季節還沒結束呢！
或許是今天早上的好消息讓他更能沉住氣，在忍受了半個多小時的聒噪後，張立光用手指敲了敲桌麵，陰著臉咳了一聲，待會場安靜下來後，他才一字一句地說：“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讀過狄更斯的《雙城記》，裏麵有一句這樣描述法國大革命的話：這是最黑暗的時刻，我們麵前一無所有；這又是最光明的時刻，我們的將來應有盡有！這句話我今天就要用在這裏！我們的業務拓展目前的確比較困難，但我相信我們馬上就要迎來爆發的時刻！我在此向大家鄭重承諾，未來的一兩個月，明光集團的業務將獲得重大突破，我們的業績將震驚整個行業！”
會議室一時間有種異樣的安靜，公司的幾個高層包括劉美蘭等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張立光，一方麵被他的氣勢所懾，另一方麵又不太相信他的話。
張立光當然知道他們的想法，繼續道：“銷售就像打仗，既然是打仗，那就得有點不怕死的精神，作為明光銷售團隊的主管，我在此立下軍令狀：未來一個半月，如果明光集團的業務沒有重大突破——我說的這個突破，指的是至少一千萬的訂單——本人將引咎辭職，而且本年度績效工資、獎金和提成一分不拿！”
會議室的每個人都被震懾了，張立光挑戰地看著剛才幾個發言最積極的人，這些人都躲避著，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觸。
張立光輕蔑地掃了一眼他們，他打心底地鄙視這些膽氣粗豪滿臉忠義地向遙遠的敵人宣戰，一旦真要橫刀立馬卻縮得比誰都快的懦夫，這些人最大的樂趣就在於發現和指責別人在工作中出現的差錯，以此來體現自己的價值，表現自己的忠心，但月底的工資條上少了一塊錢，他們卻可以花兩天的時間去理論。
“現在，我們的業務處於最關鍵的時期，成敗在此一舉！前方銷售的成功有賴於後方各個部門的配合與支持，如果在未來的一兩個月，有人或者有部門支持不到位，影響了銷售業績，這人就是明光的罪人，我會追究到底！”張立光拍著桌子撂下一句狠話，起身揚長而去。
發泄一通後，張立光心情舒暢了不少，中午獨自驅車到一家經常去的餐館，點了幾個小菜，慰勞了一下自己，剛回到辦公室坐下，便接到駐廣寧的業務經理打來的電話，說教育局今天提起了正式協議的事，問明光這邊有沒有正式協議的樣板。
“你怎麼說的？”張立光興奮得站了起來。
“我說……暫時還沒有。”這名業務經理似乎也覺得回答不妥，吞吞吐吐地說。
張立光氣得想把手伸進話筒抽他一嘴巴，吼道：“你腦袋進水了啊？！你說有不就行了嗎？！”
這業務經理被他罵得啞口無言，張立光壓住火氣，思索片刻後，說：“馬上告訴廣寧市教育局，不需要樣板，因為我們早就請專業人員起草好了正式協議，明天就可以快遞給他們。”張立光畢竟久經沙場，稍一拐彎，又把業務經理說壞的話給圓了回來。
“好的好的……”這名業務經理又是佩服又是慶幸，連聲應道。
放下電話，張立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走到窗前，北京今天空氣質量不錯，可以清晰地看見城市盡頭的西山，他凝視了遠處一會兒，眼中竟有點微微發澀。
正在感慨，桌上的電話響了，張立光接起來一聽，是老板劉洪打過來的，他簡短地說：“張總，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張立光將筆記本電腦帶上，打算用炫目的圖表向劉洪彙報一下廣寧這個項目重大意義，而這個項目很快就成為明光的囊中物了。他走進那間寬敞得有點誇張的董事長辦公室時，劉洪正叼著根玉製的煙鬥，但煙鬥裏並沒有煙絲，見他進來，劉洪示意他坐在對麵。
在進入正式的話題之前，兩個明光的大人物自然要寒暄幾句，平常很善於來這一套的劉洪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張立光見狀也不多說，將筆記本擱在桌上，腦海裏過了一遍廣寧市教育局項目的整體情況，等著劉洪開始談正事。
劉洪用煙鬥磕了磕煙灰缸，每當他這樣做的時候，意味著要轉換話題了，“張總，今天叫你來，是想聊一聊這段時間業務的進展情況。”
“我也正想和劉總溝通一下。”張立光點點頭，做洗耳恭聽狀。
劉洪頓了頓，臉上還是那副儼然的神情，“從去年九月份你進我們集團到現在，已經有快一年的時間了。這一年多的時間，張總還是為我們公司做了相當大的貢獻的，無論是銷售隊伍的建立、銷售流程的細化，還是整個市場的策劃與架構，都提出了很多相當好的觀點，有些還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所以，我個人對於張總的業務能力和市場感覺是相當認可的。”
張立光欠了欠身，得體地答道：“這當然要感謝劉總給了我這個機會，沒有明光這個平台，我個人再有能耐也是發揮不出的。”
劉洪臉上的表情顯示他對這種話是絕對認可的，在他心底裏，他認為每個在明光工作的人都應該感激他，因為是他劉洪給了這些人飯碗。他一邊慢條斯理地往煙鬥裏填煙絲，一邊繼續說：“但我現在很憂慮啊，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我們的業務幾乎是停滯不前。從去年到現在，我們在新項目上的投入是十分巨大的，可是我們還沒有看到任何產出，這對於任何一家公司而言，都是很不樂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