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裏的初相見 塵世裏的初相見(1 / 2)

塵世裏的初相見 塵世裏的初相見

提起江南,總使人想起那首耳熟能詳的漢樂府來: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江南最好的季節不是春。哪裏的春天,都是群花爛漫,都是一樣的花團錦簇。等各地的花潮都退去,滿世界隻剩下葉的綠,江南的好,便凸現出來,滿湖的蓮與荷,清純活潑,千嬌百媚。——遊人隻合江南老了。

我曾跟人開過玩笑,我說我下輩子一定要生在江南。在六月天微雨的黃昏,穿碎花的旗袍,撐一頂碎花的小傘,走在江南的雨巷裏。想想那等搖曳生姿,兀自醉了。如若再逢上一段豔遇,那整個人生就再完美不過了。

這是江南骨子裏的媚。

相遇江南,是每個女人的夢。不消說它的粉牆黛瓦。不消說它的小橋雨巷。不消說睡意淺淺的早晨,被賣玉蘭花的婦人濕濕的叫賣聲喚醒。就說它滿湖的蓮與荷吧,六月湖上的風,吹著也還清涼,采蓮的女子,頭紮藍印花布的頭巾,身穿藍印花布的斜襟衫,蓮藕般的胳膊,在蓮葉間,魚樣的靈活。她左采右采,整個畫麵看上去,恰如仙子落凡塵。

這麼一說,林徽因委實幸運,她生在江南,生在江南最好的六月裏。

那是清光緒三十年的六月。陽光拍打著青碧的西湖水。湖上的蓮已長成,有的正含苞,有的已然盛開。麵容嬌嫩,清澈純淨,猶如小生命。岸邊楊柳依依,綠意森森,一派江南的初夏風光。

這是亂世。腐敗的清政府統治已日趨式微,行將就木。有識之士開始了救國活動,四處奔走呼號。山雨欲來風滿樓。

可這關陽光什麼事呢?陽光照舊潑潑灑灑,如銀似金,照亮了一個世界。這關花朵什麼事呢?荷開了。蓮開了。梔子花更是開得不管不顧,整個杭州城密布著它的香,濃烈纏綿,如炒熟的糖栗子。

自然界的法則就是順其自然,該出太陽時出太陽,該開花時開花。這就如同一個人的出生,是無可逆轉的事。

6月10日,陸官巷深處的林家老宅裏,人影幢幢,笑語喧喧。一個女嬰,在眾人的期待中,呱呱墜地。

多年後,這個長大後的女嬰,驗證了這樣一條真理:亂世出佳人。

每個嬰兒的出生,都是塵世裏的初相見。

隻是,相見的是溫雅純良,還是愚昧無知;是錦衣玉食,還是苦貧饑寒;是陽光琳琅,還是風雨如晦。這真是沒得選擇的事。

所以,常有人哀歎生錯了人家,哀歎生不逢時逢地。

林徽因哀歎過嗎?

六月天的暖陽下,她是一朵清香,是柔嫩的喜悅。塵世迢遙,江湖浪高,暫都與她無關。

這個時候的林家,在杭州城赫赫有名。

林氏一族,本是福建一帶的名門望族。到祖父林孝恂時,家道中落,很是清苦了一段時期。後來,林孝恂考中進士,身列翰林之選,與康有為同科,先後在浙江海寧、石門、仁和各州縣任地方官,後代理了杭州知府。林氏一族迅速崛起。

林孝恂雖身為晚清官吏,境界卻早已超越了同僚們,他飽讀詩書,知識淵博,接受西方政法思想,眼界頗為開闊。在對子女的培養上,他大刀闊斧,舍得投資。他在杭州首創開設家塾之風,晚輩中不分男女,一律進家塾接受教育。他既請了國學大師林琴南這樣的人到私塾來,給孩子們講授四書五經,又聘請了新派名流林白水,給孩子們介紹天文地理、境外概況,還招聘了加拿大人華惠德、日本人嵯峨峙到私塾,教習孩子們英文、日文。這使得林家子侄,個個都思想激進,詩書滿腹,文采不凡。寫下《與妻書》而慷慨赴義的林覺民,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