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留下了淺淺的淚痕。

“言兒,別哭了。真不知道以後我的言兒會為哪個女人落淚,可惜娘看不見了。但無論如何不要像他一樣,讓女人為你哭泣。”母親溫柔婉轉的聲音是留給秋霽言最後的記憶,裏麵隱含著多少感情,早因歲月的流逝,讓現在的他無從判斷。

就如他留在母親手上的淚痕,因為時間太久,早已忘了形狀大小。

至於母親說的為女人哭泣,秋霽言隻感到不可思議,眼淚這個被他舍棄了不知多少年的東西,如果還能出現,真是奇跡。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終於明白有些話是不能說得如此輕蔑不屑的。

記得那時,他看見她從城上掉下去,手立刻本能地伸出,結果還是晚了一步,隻能親眼看著她如蝶般飄然墜地的身影。

砰!重重的一聲,把戰場上所有雜亂的聲音掩蓋,在他心中不斷回響。他抬起頭,從對麵敵人的眼裏看到自己赤紅的雙眸以及那個人臨死前的恐懼,然後滿天飛舞的鮮血濺在了他臉上……

紀長風的軍隊撤退了,是秋霽言暗中下的命令。本來因為知道在幼時便照顧自己,且是楚襄王秘密安排的緣如水掌櫃李福安很可能背叛後,對所有人的懷疑與不信任終於停了下來,似乎此時沒有什麼比那個人的生命更重要。

他獨自坐在床前,眼也不眨地盯著呼吸微弱、臉色慘白的她,第一次感到擁有權力也非無所不能,起碼連讓她稍微清醒一會兒都是妄想。

“本來還想以後再和你算賬,不過,這次你如果醒過來的話,我就原諒你趁我不在勾搭上那個小白臉。”他邊輕輕撫摸她的臉邊商量,結果她什麼感覺也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呼吸依舊時斷時續。

終於,不可避免的一刻來臨,這麼多天於生死線上徘徊的她疲累得再也不願掙紮。相比這些天她昏迷時的痛苦神色,她離開時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唇邊那微微的弧度都像冷笑死亡的神氣。

她從來不怕死,他知道,而且他也一樣。按照他們兩人平日喜歡說的話,想得到權力的人,沒資格害怕死亡。

可當一切發生時,他忽然覺得恐懼,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這世上從此再無人懂他,再無人看得出他笑裏的怒氣、輕蔑、嘲諷、傷心,商量計策時那不言自明的會心一笑……

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落在秋霽雲的頰邊,慢慢滑落,留下一條長長的淚痕。

“燒了她,連灰都不剩。”他輕輕地念著,死人就如他留下的那條淚痕,淚水再多,痕跡再長,幹枯後,也隻會消失無蹤。這麼想的同時,他又隱隱覺得,當年她能死而複生,也許……

他沒有再想下去,是做他的淚痕,還是與他一起活著享受權力,那個喜歡叫他狐狸,其實自己比任何人都像狐狸的女人肯定算得清哪邊更有利可圖。

番外 青絲(秦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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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夙第一次見秋霽雲,華服美飾的她坐在車裏,舉止優雅有禮,一看就知道出身極為高貴,秦夙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麼要親自來買一個奴隸?

之後她替他擦去嘴邊血跡時,那如秋水的雙眸中盈盈笑意,又使秦夙理所當然地認為她不過是個被嬌慣出來的千金,興之所致,買奴隸以戲耍,而自己比較倒黴地中選了,甚至更加倒黴地被起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名字——阿星。

可越接近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孩,秦夙越膽戰心驚,秋霽雲在他心中富家千金的形象也漸漸淡去。

許是因為她需要他去辦那件事,所以從一開始,秋霽雲就沒有在他麵前掩飾。任人欺負的小可憐假象後,是無限的野心,妄圖主宰整個國家的欲望。明明這種人是秦夙最為厭惡的,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無法疏遠她,總忍不住想離得更近,觀察得更詳細。所以當聽說她在太後壽誕上,不但被太後踢了一腳,昏過去的她更連照顧的人都沒有時,秦夙雖然思前想後,卻還是來到了她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