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哼道:“你都會做嗎?”其實是他自個兒不會做,看小學六年級數學課本,都算不過帳來。
他家羅小三兒也有過這麼大的時候,估摸著也這麼可愛,虎頭虎腦。可是他那些年都不在,
背井離鄉,錯過的時光再找不回來。
羅強擠個眼,問:“噯,家裏有哥嗎?”
小男孩嘿嘿傻樂,搖搖頭。
羅強下巴一橫,哼道:“可惜了,沒哥,不幸福。”
小男孩撅嘴,驕傲地說:“有爸爸,有爺爺,幸福!”
羅強露出一嘴整齊的白牙……
羅強一路腿兒著走到西四,路過昔日他爸爸上班的“鴻賓樓”舊址,路過西什庫大教堂和教堂隔壁的必勝客麥當勞,拐進大翔鳳胡同。他慢慢一扇門一扇門地找,沿著牆根兒捋過,問開冷飲店的小妹:“28號有嗎?”
他找到28號,帶紅漆的木頭門隻剩下半扇,頭頂的瓦片殘缺不全,大雜院後身那座山牆自從
76年地震後重建,就再沒整修過,如今牆皮斑駁剝落。
“這就,28號,再過兩天就沒啦。”
對門的老大爺嗡聲嗡氣地給他指。
羅強看見紅門兩側的牆上,一邊圈出一枚碩大碩大的“拆”。
羅強一屁股坐到破木門檻上,把那塊老朽的木頭坐得咯吱咯吱響。他就這麼敞腿傻坐著,抬頭怔怔看著胡同房簷上下墜的夕陽。
離開太久了,茫然,失重,仿佛找不準回家的路。羅強吊著一隻胳膊,靜靜地抽煙,等待,
側麵鍍著金紅色光芒,輪廓堅毅,就好像當年坐在門檻上等哥哥領回家的小屁孩……
胡同口緩緩伸出一道很好看的影子,羅強抬頭,邵鈞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偏過頭也正看著他,眉毛漆黑,眼睛發亮。
邵鈞的襯衫鬆鬆地攏在腰上,長褲裹腿顯得身形修長,領帶鬆垮地歪係著,臉純淨得發光。
羅強麵無表情呆看,那個瞬間他呼吸不暢,一顆老心軟得一塌糊塗,像看到從陽光裏走出來一步踏入人間的天使,身影完美得讓他不敢直視,自慚形穢。
這是要帶他回家的那個人,他的大饅頭,大寶貝兒。
邵鈞回頭跟陳處那幾個人打招呼:“我說了羅強不會跑,還要打報告呢你們?”
“這人就是犯擰巴,沒事兒,我哄哄他。”
邵鈞走過來,緩緩蹲下`身,蹲到羅強麵前:“噯。”
羅強板著老臉:“來幹啥?”
邵鈞:“你說我來幹啥?三爺抓你來了,讓你一人兒瞎跑。”
羅強撒賴似的哼哼了幾聲:“老子就是想,找個沒人地方,找找自個兒家在哪……”
邵鈞嘴角翹起來,似笑非笑看著人,伸手捏羅強的臉:“你說你家在哪?”
“我在哪?”
“我在哪你就在哪……”
“再瞎跑我不要你了!”
“還跑不跑了?……”
倆人怔怔地望著,眼裏心裏都是軟的,暖的……
羅強屁股底下“稀裏哢嚓”幾聲,門檻禁不住了,破木頭門檻徹底讓倆人的重量壓塌了!
邵鈞後脖子弓得像一隻發/情的公貓,貓著腰,四爪著地竄著撲過來,蠻橫地騎到羅強腿上,兩腿夾住胯骨,薅住羅強的衣服領子。
羅強一屁股坐在一堆爛木頭裏,懷裏抱著他的人,輾轉磨蹭的胸膛發出一陣粗喘。
陳處那幾個人被迫又看了一輪活人秀,忿忿地用皮鞋揚起一腳土,扭過臉拚命咳嗽。
胡同牆根兒下乘涼的老大爺扇著蒲扇,扭頭,瞪著這倆人看,脖子扭得都定住了。
倆人再分開時,嘴角還掛著晶瑩的口水絲。邵鈞臉色發紅,眼眶微濕,桔黃色的晚霞斜斜照亮了臉,特俊。
羅強讓對過的老大爺盯得後背發涼,大爺挺大歲數,可別臨了快進棺材板兒了,再讓咱給帶壞了,帶歪了!
羅強一拍邵鈞後屁股:“回家。”渄汎淪壇
邵鈞神情有些怔忡,突然問:“老二,以後會變嗎?”
羅強半笑不笑:“我變成啥?老子活半輩子了,還能再抽回去?”
邵鈞是心裏有話憋著,受他爸爸某些話提點,心情一直壓抑著:“噯,以後有一天你發現,咱倆門不當戶對不對,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你想要的那種生活,就跟我爸我媽當初那樣,倆人不和諧了……怎麼辦啊?”
羅強從鼻子裏嗤了一聲:“老子想要啥你知道嗎?老子忒麼就想要你!隻要你還是你,咱就和諧,老子就要。”
邵鈞婆婆媽媽的:“那,有一天你要是發現,我不是你當初稀罕的那人了,變了,你咋辦?”
羅強腦袋發暈,最煩小少爺這麼婆媽扯淡:“你敢變?你個小猴子七十二變變一個給老子瞧瞧?你變成啥樣老子捏吧捏吧能再給你捏回來!我讓你變!!!”
邵鈞眼神軟了,心一下子就放下了。
他也理解他爸爸的擔心,但是他信羅強,信倆人鐵打的交情。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不能複製,這世上能有多少人經曆過他跟羅強所經曆的一切?沒人嚐過那些滋味兒,大風大浪都熬過來,邁過最後這道坎,就是平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