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
“孝,從爻從子。效也,子承爻也,善事父母也。順於道,順之經;循於倫,循地之義。…是以謂之百善孝為先。”首輔劉健手捧一本禮記書劄,讀的津津有味。
上首坐著的朱厚照倒頭如蒜,昏昏欲睡。
劉健今歲已愈六旬過半,於英宗順四年中進士,至今已是四朝元老。弘治帝臨終前以其與另外兩位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和謝遷為新帝輔臣,寄予厚望。
然而,他對新帝沒什麼希望…
朱厚照潛龍在邸之時,劉健在東宮給他經筵授課之時就知道太子調皮搗蛋,性子跳脫,像鄰家頑童遠多於東宮太子,社稷扛鼎之人。
果不其然,弘治帝駕崩這才一個月,新帝就開始有撂挑子的征兆了…
劉健放下禮記書劄,手撫顎下倒懸山形白須,渾濁的雙眸看著坐在寶座上直打瞌睡的朱厚照,心裏喟歎了一聲。
弘治帝英明神武,奈何早逝,膝下唯有朱厚照一子。
挑無可挑。
若是再年輕二十歲,劉健一定會和朱厚照抗爭到底,不斧正新帝的慵懶跳脫誓不罷休。
奈何他今歲已經六十多了,半截黃土已經埋到鼻子的人了,縱是心有餘奈何力不足,全身而退頤養年才是他如今的心願。
“陛下,老臣剛才所言出自何處,作何解釋?”劉健以手指倒叩身前桌案,聲音溫和。
一旁侍立的劉瑾忙用手輕輕推搡了正在吧咂嘴巴打瞌睡的朱厚照。
朱厚照頓時驚醒,望著直直盯著自己的劉健,不知所措。“呃…劉先生,您剛才啥?”
劉健沒有動怒。
哀大莫過於心死。
如今這個詭波的朝堂已經逐漸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既沒了早年的雄心壯誌,也沒有了陪新帝慢慢耗下去的耐心。
若不是弘治帝在之靈每每縈繞在他眼前,他早就再次上折乞求致仕了。
新帝寵信宦官,末學後進李東陽,謝遷等大學士輔政手段也愈發老練激進。
如今致仕剛剛好。
再晚些,恐晚節不保。
“陛下,老臣今日講授的是《禮·祭統》片段,我大明以孝治國。陛下當謹守本心,上孝曆代先帝,中孝太後,下孝江山萬民。如此,才是大善。”劉健拿起禮記書劄,開始躬身告退。
朱厚照趕忙走下去,攙扶住白發蒼蒼的老首輔,歉意道:“劉先生,是不是朕在經筵日講時貪睡惹您不開心了?”
劉健緩緩搖頭,“老臣輔佐四代帝王,如今已是白發蒼蒼,力不從心。陛下,老臣不能再貪戀首輔之位,以免後進之人心中怨懟。先帝在時,老臣以三乞致仕,然皆不準。如今陛下已順利登基,內閣之中李謝二位也稱得上治國能臣,也該是老臣告老還鄉頤養年之時了,不日老臣便會上折言明,還請陛下看在老臣往日苦勞份上,批準之,拜謝。”
目送劉健蕭瑟而去,朱厚照心有戚戚然,對於這個四朝老臣他是很敬重的。
劉瑾看著首輔劉健孤獨的背影,再看看朱厚照的臉色,頓時覺得此時敬獻豹子是最佳時機。
和常人不同,朱厚照自幼便膽大心肥,土豹,獅虎之流猛獸都是他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