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三降生的那日,我將滿十萬歲。
菩蘭盛開的靈虛,淺粉花瓣混著白璮的花絮漫天飛舞。小十二抱著她顛顛地跑來,說四哥四哥,你看小十三跟我剛降生時像不像。
我看了那小小的醜巴巴的一團一眼,這個小小的東西還閉著眼,嘴角掛著口水,睡得極死,但還是被飄過來的花絮嗆得打噴嚏。
我大發慈悲把她鼻頭上的花絮捏走,心說醜得跟你一模一樣。
卻皺了眉暗想,把小十三的降生時間算晚了幾個月,這樣的差錯,父神很少犯。
幾個時辰後的降生宴,她坐在降神台上,父神親自為她加上第一道祈福神光,然後依次是我們十二個兄姊。我們用古蛟的角幫她卜算出名字,在她身上灑滿篪銘花瓣。她胖乎乎的手抓著身上的花,皺著臉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她並不知道,她是我們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上古神家族的最後一員,是神降時代的終結。
這個最後降生的上古神十分孱弱,不太像我上古神一降生就活蹦亂跳的風格。我們都覺得她可能會承受不住祈福的神光,還提前煉了護心脈的丹藥。
但出乎意料的,這瘦小孱弱的一團居然慢慢地接住了我們的神力,然後眉心漸漸的現出金色的神印,又緩緩隱沒下去。
神印已成,她便是入了我族名籍的上古神了。
這之後,降神台上應該顯出她所掌之物,我們一十二位上古神,或掌風或掌水或掌山川,各司其職管理著這偌大的靈虛,我掌萬物命格,是個累死人不討好的差事。
但是降神台上什麼都沒出現,隻有團成一團一無所知又睡著了的小小上古神。
大家一片靜默,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最後還是父神打破僵局,抱怨來了個吃白飯的,居然什麼都不用幹。
但是我掌萬物命格,對這些事也多少靈敏些,我能覺出來哪裏不太一樣了,好像多出來了什麼東西,卻又不能確切地描繪出來,隻能梗在喉嚨裏難受。
剛降生的上古神需靈氣供養,父神先以自身靈氣溫養她,待她大些後便把她封在靈氣充沛的碎天澤中。
碎天澤是片頗繁茂的紫梻林,消磨了我不知多少無聊的歲月,因此我便深諳它的脾性。白日還好,林中溫暖幹燥;然傍晚過後,紫梻會緩緩結冰,地麵也會滲出水,成為真正的大澤,無處落腳。
按理說小十三取了碎天澤的靈氣,就應受著這些小苦。於是父神如此安排,我們也沒置什麼異議。
然我的住處緊鄰碎天澤,每每出門便少不得無意間瞄上一眼。有時白日見她伏在林間樹上睡覺,也見過她夜裏蜷成一團發抖,數次之後,我竟少有地覺得父神此舉不大妥帖。
那日傍晚我獵了頭火螭歸來,隱隱覺得碎天澤中小十三的氣息不穩,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伸手碰到了父神設的結界。
小十三還並未獲得神力,懶到家的父神便隻設了一層薄薄的結界。我昏了頭,將其撕開了一個口子,循著她時強時弱的氣息在最大的那棵紫梻下找到了髒兮兮的小臉凍得發紫的小十三。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觸摸那張小臉,指下的皮膚冰涼且在顫抖,我指尖暈出一團神力,她便循著溫暖蹭了蹭我的手掌,像某種軟乎乎的小動物。我單手抱著她出了碎天澤,在我府裏用神力護了一晚。
次日,我在父神府外跪了半日,求得他準我將小十三帶出碎天澤,養在我府上。二哥聽聞特跑來罵了我一頓,說我十萬歲大劫將至,為了小十三耗費神力實在不妥,我族又不是無人可用了,找他人替我才是上策。
我答應了,二哥說的確是實話,我應該送走她的。
但我終究還是沒能將她送走。
為什麼呢,我無數次思考過這個問題。直到一切皆成定數之後,我才模模糊糊地了悟,我生命中最大的那場劫,已經在彼時展開了。
上古神一族的命中注定,誰也躲不過。
剛把小十三抱回來時,她乖得要命,也黏人黏得要命,看不到我就開始哭。
這哭還哭得十分有技巧,我不在的時候,是哼哼唧唧地小聲哭,等一看見我回來,就立馬開始撕心裂肺似的哇哇大哭,用以顯示她的難過程度。
可我掌靈虛眾生命數,需要四處奔波,我也習慣了到處浪蕩,她當時還太小,也還受不了靈虛稀薄的靈氣,不能跟我出去,隻能待在我們兄妹十二個給她在我府上圈出來的結界裏,於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回來時,她已經哼哼唧唧地哭著睡著了。
說實話,我當時對這個天生孱弱的第十三位上古神並沒有多大感情,抱她回來隻是不知緣由的昏了頭。上古神又不是親生的兄弟姐妹,隻不過是上天降生下來管著靈虛萬物的,你在這裏降生,我在那裏降生,並沒有什麼結實點的羈絆。
但她好像對我有點單方麵的親近,大概是在本源神力逐漸成型的幼年時期,受到了我神力的影響,本源與我接近了,覺得靠近我會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