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千門萬戶樂升平,歡醉閑情
緣起緣滅第一回
不知不覺中天已經明了,等到再一眨眼,日頭又不知不覺中落了下去。
夏令寐從皇宮裏麵出來之時,已經全身無力,臉上身上流著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血水,她也顧不上。看著夏令涴被顧元朝抱著潛行出宮時還不覺得什麼,可當她站在宮門口,遙遙地望著或茫然或痛苦或欣喜的女子們,在戰場上陪伴在家人身邊之時,突然覺得自己翕然一身,說不出的孤寂。
心裏,瞬間就涼了下去。
隨著她出來的死士死了大半,還有一小部分亦步亦縐地跟在身後,像是死也不會離去一樣,忠誠得到了頑固不化地地步。
她回頭望著,隻能看到一張張疲憊且興奮的臉,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她。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低聲道:“二小姐,我們護送你回汪家。”
夏令寐搖了搖頭:“跟著我已經無事可做,你們先去夏家給大伯彙報下所有的事情,然後大家該歇息的歇息,該休假的休假,留下一部分人待命就是。三日後,你們再來找我,論功行賞的銀子我汪家還是出得起,不會虧待了大家。”
那人繼續道:“我護送小姐回汪家,其他人回夏家。”
夏令寐知道他們不放心,擺擺手,留下了四人跟著,其他人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汪雲鋒一夜沒有出門。他知道短短的一日,整個皇城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知道自己無力改變什麼。禦史汪家曆來不屬於任何一個派係,孤傲地如高三雪蓮,不屑與凡人同流合汙。所以,他根本懶得出去,一個人呆在了花園小樓上,一壺酒,一卷書,相伴到天明。
沒有絲竹亂耳,也沒有案牘之勞,更沒有糾纏了十多年地愛恨糾葛,他顯得十分的平靜。平靜到慢慢地覺得焦躁。
總是覺得身邊似乎少了什麼!他百思不得其解,一頁書翻來覆去地看來看去,沒讀清楚一個字。
最終,等到街道上再也沒有了兵器爭鳴聲時,他才迷迷糊糊地倒下。這一醒來,就看到大門口慢悠悠地晃進來一匹白馬,馬上匍匐著一身血紅的女子,是夏令寐。
隔得一個花園,他都能夠嗅到那隱隱的血腥氣。眉頭挑了挑,最終下樓,挪步回書房。
自從夏令寐嫁進來,她住在正院,汪雲鋒就搬到書房所在的獨立偏院。還沒走到院門的時候,就看到夏令寐站在了門口,目光清冷,淡淡地問:“汪大人今日可得閑,我有東西給你,順帶交代些東西。”
汪雲鋒瞥著她。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整夜去了哪裏,更是不知道她為何落得了這般狼狽,不過他曆來不過問對方的去處,說話也不多。她這麼主動來尋他,也是難得。不知為何,這一次他已經掛不住冷淡的神情,隻問她:“何事?”
夏令寐已經無心再去關注對方的情緒。這麼多年,她對他的一絲一毫喜怒哀樂都心驚膽戰,如今,心死了,雖然還會暗暗地看不得他皺眉,可到底心有餘而力不足,再也分不出多餘的關心去自取其辱。
她捏緊了手中的殷紅長鞭,經過了一日一夜地奮戰,手心已經磨出了泡,隱隱地發痛:“我等會兒將汪家的帳薄還有所有的地契房契交給你……”
汪雲鋒衣袖動了動,聽她繼續說:“我要走了,這些東西交代清楚比較好。趁著空閑,希望我等下來之時,能夠收到你的休書。緣由隨你寫,七出之錯我也認了,權當對這些年的姻緣留個紀念。”
汪雲鋒覺得喉嚨幹澀,半響才道:“你爹爹知曉麼?”
夏令寐突地一笑,在落日的餘暉中這抹笑容也透出一股荒涼和無奈:“這是我的事情,你不用管了。”說罷,再也不願意逗留會兒,自顧自地蹣跚地走了。
滿地沙土中,沉凝的腳印上,一步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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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寐將主院中的丫鬟們都遣散了開,自己一人拐了十幾道彎去了最小的偏院中,那裏有一口井。這幾年中,太過於痛苦之時她就一人呆在狹小的院子裏,一桶桶地提了井水將自己澆個透心涼,每一次陪伴她的永遠都是那一棵幾百年的銀杏樹。
六月的風,在樹葉中橫衝直撞,就好像她這麼些年的勇氣,一往無前,誰也阻攔不了。
現在,沒人阻攔的時候,她卻懶懶地放棄。
徹骨地井水從頭灌到腳,先衝去了血氣,再衝走了汗漬,第三桶之時她也不知道眼角流下來的是淚水還是汗水。
她哽咽兩聲,抹了一把臉,將發髻上的金簪給拔了下來,隨意丟棄在井邊。褪了早已千瘡百孔地短衫,解開綁縛的腰帶,將早已被血塊給糊得看不出本色的相間長裙給扯掉,隻著單薄的褻裙發著抖的淋下冰冷地水。
淚水早已盈滿了眼眶,明明是那麼的愛他,可還是要離開他;明明是自己說放手,可還是她一人哭哭啼啼,一點都不幹脆,優柔寡斷地讓人覺得可恥。
汪雲鋒站在遠處,看著那個堅強到讓他憎恨的女子,一邊哭一邊自殘著,就如看到這些年持續折磨的自己。不可原諒的自欺欺人,癡癡妄想的堅持到底,那麼的相似,連痛苦都像是從一個心口蔓延出來一樣,讓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