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開出傘狀白花,水嫩的菠菜,已經搭起架子的豆角,開著淺紫色的小花。綠油油的香菜。父親叮囑一諾為爐子裏添柴。架起的木頭架子上一排排整齊的擺放著兩頭都被紮緊的長條形菌袋,上麵冒出一簇簇褐色的香菇,有的傘狀凸起處綻開口子,露出白色的瓤。
在這樣一個人人都辛勤勞作獲取一切的家庭裏,她不用擔心孩子將來的成長。
誰是誰的沉淪(七一)
我想寫信給你
可是我不知道該寄往哪裏
我們已然在這一世裏丟失彼此
也許有一天
你會看到我寫下的隻言片語
那些歪扭的字跡訴說著我對你最深的眷戀
我愛著你
內心如此虔誠而羞怯
我想做你身邊安靜的蓮
盛放在你醒來的某個清晨
可我注定隻能做一片天邊的雲
風吹到哪裏我就飄向哪裏
思念的淚水幻化成雨滴親吻我夢中你的臉
她在日記中這樣寫道。她很想念仕誠。她說,我們的孩子也許不久就要出世了。她在猜測孩子的樣子,如果是女兒,一定很像我。她這樣想。她說,仕誠,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你會見到一個和我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孩子,你會不會感到驚訝?仕誠,她是我們的孩子,隻是我會叫她“宋予嬡”,我給她找到一個世界上最好最偉大的父親,他會待她視如己出。她會健康的成長。
那天她看日本攝影師星野道夫的遺作《在漫長的旅途中》,扉頁上寫著:“人的一生,總是為了追尋生命中的光,而走在漫長的旅途上。”她說,仕誠,我的一生並不漫長,可是我已經找到了生命中的光。她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是我生命的延續,謝謝你給予我生命之光。星野道夫為了更好的拍攝記錄到自然畫麵,旅居阿拉斯加二十年,長期隻身行旅於酷寒的極北大地,曾單獨在零下四十度的冰河地帶紮營一個月。在一次參與拍攝棕熊計劃的活動中,勘察外景時,意外遭到棕熊襲擊,不幸罹難,阿拉斯加成為他的永恒之旅。她說,仕誠,人是不是必須要接受隨時而來的不幸,離別,或者死亡?人的脆弱是在不斷的曆練中變得堅強。如果人的意誌被完全摧毀後,還能不能重新構建?她說,仕誠,也許我已經不會再回去了。可是我還是想再見你一麵。
這個男子的出現,她從他身上獲得了什麼?他帶給她成長?自省?認知?他們被命運之手牽引至此,彼此相見,確認相互在對方心中的不可或缺,欲望劇烈糾纏,企圖占有,最終卻不得不離棄。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陷入這段無法理清,糾結纏聯的關係中困頓迷惑,疑慮停滯,裹足不前。直到他送給她一個與自己血肉粘連的孩子,她才清楚明確的看到自己的命運格局。他為她帶來新生,卻也加劇催促了她的生命消亡。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華麗奇幻的夢。夢醒時,彼此在各自的世界中守望。她不過是來奔赴一場與他前世約下的露水姻緣。所有曾經被成全,被放棄,被銘記,被遺忘的,都如第一次相見那天,終歸是雲淡風輕了………………
春天來臨的時候,經曆嚴寒的摧殘,蘊藉了飽滿的力量,一切顯得蓄勢待發,生機盎然。北北似乎變得越來越虛弱。她不確定癌細胞是否已經轉移,她的脊柱經常刺痛,直不起腰,偶爾會覺得視力模糊,總是覺得頭暈。她寫好了遺書,已經做好死亡的心理準備,隻是肚子裏的孩子尚未足月,讓她心急如焚。她想說給孩子的話一諾都幫她記錄下來。那天,一諾出去為她買水果。剛出門,她就心神不寧,病痛不斷損耗掉她的意誌。她伸出手想要拚命抓住,卻隻是徒勞,也許漸漸接近尾聲,她格外珍惜與一諾在一起的時間。她說,一諾,等我死去,一定要把我送回爺爺奶奶身邊去。我要守著他們。^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在^o^線^o^閱^o^讀^o^網^o^友^o^整^o^理^o^上^o^傳^o^
夜晚疼痛折磨的她無法入睡。月光照進來,屋內明亮如洗。她微微側著身,看著熟睡中的一諾,與世無爭,幹淨如同新生嬰孩。眼角有淚漬,長長的睫毛落下一排月牙似的陰影。她親吻他的手,眼淚流了出來。結婚前夕,她從睡夢中醒來,發現他不在身邊,隱約聽到客廳裏傳來低沉壓抑的哭泣聲。他為她的背叛承受下多少無法背負的傷痛。他們在一起整整七年。她是他生命裏唯一的女子。她也曾全心全意的愛過他,給予全部。多少次,他因為她的病情而痛哭失聲。她幾乎收留了他一生的眼淚。她實在不忍離去,對這個與她相伴的男子心懷巨大恩慈。她想與他生生世世在一起。她說,一諾,我們有一天也像爺爺奶奶那麼老了,仍舊手牽手一起勞作。她說,一諾,我愛你,很愛很愛,會愛很久很久。她說,一諾,對不起。她欠他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孩子。她說,一諾,我把自己的命給你。她想要用盡最後的日子還清她欠他的債,她一點點的消逝在他的生命裏,她已經無力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