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稱呼“公子”吧,他雖然衣服都爛了,但還能分辨出來是那種她一輩子穿不起的料子。
公子聽她這麼講,好像楞了那麼一秒,又好像沒有。
反正他沒等東郭說完,就立刻罵了一句:“他娘的,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囉囉嗦嗦的女人。”
她不敢說話了。可是心裏滿是疑問:女人不都是這麼囉囉嗦嗦的嗎?
比如少奶奶們,比如一起做事的姐妹……好像老爺曾誇過自己“鮮少言語,是個知本分丫頭。”
如果自己都算是囉嗦,那這個世上真有不囉嗦的女人,會是個什麼樣子?
東郭也不知為何,心頭生出強烈的好奇,還有……隱隱的欣羨。
那會是個什麼樣子?真想見上一見,瞻仰一番。
突然間她做了十五年來最幹脆利落的事。
她直接把藥塞到男子麵前,正對著他那一張麵紗,不容分說:“用。”
男子這次是明顯楞了很長時間,繼而別別扭扭撇過頭去:“不用。”
音中帶煞,又帶著倔強。
“說了你用!”一出口,東郭自己都吃了驚了。做奴婢的,怎麼能冒犯出這樣的話,好像不自覺就受了他的感染。
不由做錯事般低下頭去。
男子卻微微昂首,酣暢回答:“哈哈,好!”
說著奪過瓶子,自己混亂往傷口上灑。他的身軀本能地顫唞著,似乎是被刺染得極疼。但從巋然的站姿和麻利的動作來看,這點疼痛男子應是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仿佛紅塵裏翻兩翻,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似乎對東郭說:“我走了。”
但身影很快就朝前傾了傾,他立刻把劍往地上一紮,撐住自己的身體,發絲旋即皆滑過肩頭,垂瀉了下去。
然後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僵住,一動不動。
東郭將雙腳輕輕移過去,在後頭看著,血一滴一滴,有節奏地從他躬身的身體裏落到地上。男子就任由他們滴,卻不言一聲,不震顫一下。
明顯他因為傷,已經虛弱得走不了路了。
她心裏也不知道怎麼地一揪,往他身邊靠……
“哼!”男人突然喘了聲粗氣,好像在警告她:不許靠過來。
東郭卻還是好脾氣地靠過去了。脫了外衣“哢嚓”撕開,蹲下來嫻熟地幫他包紮起來。
上了藥不包紮,再好的藥也不止血啊。
“哼。”男子一偏身子,先開始是還是強著不肯讓她碰自己,“哼哼”鬧意見。漸漸就溫順了下來……最後竟如隻小狗兒般,乖乖伏在單膝跪地的東郭身邊,任由她擺布。一張麵紗對著東郭,聲中含笑道:“你還會包紮啊!”
倒像是很出乎他的意料啊。
東郭心裏這麼一想,手上的動作猛地就重了一倍。男子明顯被勒得身子動了,卻不叫委屈,隻隱隱聽得牙齒“咯咯”的聲音。
“好了!”她包紮完了,收手衝他旋起一雙酒窩:“久病成良醫,我們這年年打戰,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都熟於包紮……”突然想到莊上那些人的死,她說著說著就安靜了下來。
心頭瞬間比這夜還要漆黑。
眼睛有些濕,雙♪唇卻極幹,她隻覺著自己一張臉難過得都僵了,再也沒有表情。
實在又禁不住,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一隻白皙而修長的大手,似乎正一點點靠近,想要撫上了她的眼角。卻近一寸,停數秒,踟踟躕躕,猶猶豫豫。
自記事以來,家中女子無一不悍,連那些婢女們也是刀劍不離身,剛烈雷厲。此般嬌嬌怯怯,眼眸泛紅清淚兩行,柔得像一池水似的女子,當真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