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任西住的地方,極為隱蔽,和他的行事作風完全一樣。要不是有樂樂憑借強大的記憶力背出的路線,沈淩雲要找到這裏,恐怕要費不少的周折。

顧玲瓏隨著顧任西走進了一個房間,房間裏的病人正是她在英格蘭見過的那個,臉色蒼白,可是英挺之氣絲毫不見。

“爸爸想見你。”顧任西溫和地說。他在沈淩雲的求婚現場,也是這麼說的,顧玲瓏剛開始就很疑惑,所以毫不遲疑的跟了過來。

“爸爸?”顧玲瓏更加疑惑了。記憶的閘門隨之打開。是的,她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那個長身玉立的男人,那個經常來看他的男人,是他,是他。他是父親。

可是他為什麼要送走她?她一直渴望的家庭,渴望的親人,他近在咫尺,卻遠隔了天涯。

“玲……瓏……”床上的男人已經掙紮著才能說出話來了,他臥病在床,讓兒子找流落在外的女兒,他明明已經在英格蘭見到了她,可是顧任西卻一直不讓他見女兒。他無力責備兒子,兒子怪他四處留情,沒有對母親一心一意,他不能怪兒子。現在看到女兒,不由得垂淚。

他既沒有對兒子好好盡到父親的責任,也沒有對女兒盡到責任,這樣的歉疚,深深的折磨著他的病體。他沒辦法來解釋將她送走,是因為想要保護她。

顧任西絲毫不動聲色地說:“醫生說,爸爸可能就這一兩天了,你們聊聊吧。我先走了。”

“你和你……母親,長得真像……乖,乖孩子,過來爸爸看看你……”

顧玲瓏挪步過去,走近了他,看著他病容憔悴,眼淚也不由得掉下來,任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玲瓏,這些……這些年,咳咳咳……你過得好不好?”

顧玲瓏哽咽道:“我……我很好。”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我……”

顧玲瓏不忍心,“您別說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您有您的為難處,我明白。等您好了,我們再說,好嗎?”

她從小就沒有親人在身邊,咋一知道父親還在,悲喜交集,不知道說什麼好,眼看著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不忍心他再說下去。

“不,不,孩子,你聽我說……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見到你,你一個女孩子不容易,我將家產的一半留給了你……”他連續一長串話說出口,喘得一口氣上不來。

“爸爸?爸爸?你怎麼了?”顧玲瓏焦急地跑出去,“醫生?醫生?”

一堆醫生衝衝跑過來,衝進了病房。

顧任西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醫生早就說了,他撐不下去的。他年輕的時候,身體有傷,為了抵抗傷口的疼痛,吸食了過多的可卡因,早就摧垮了他的身體。說起來你又要恨我了,我早就知道你在這裏,卻不讓你見他,不過是為了讓他多活些時日,也多些痛苦……哈哈哈,不過他總算是我小時候一直崇拜的偶像,身手好,英挺有氣質,他要是就這麼死了,我還真有點痛心。”

顧玲瓏咬著唇不說話。顧家的事情,她所知不多,可是其中的恩恩怨怨,都不是一個人的錯,單獨怪罪哪一個,毫無意義。

醫生走出來,對著顧任西搖了搖頭,顧任西一聲歎息。

顧玲瓏的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父親,這個詞,多麼遙遠又多麼接近,可是以後,這個世界上,沒有這個人,也感受不到這個詞的意義。

她經曆過兩個父親,可是現在都遠離了。

白色床單上,父親的臉色蒼白得和紙一樣,因為話沒有說完,眼睛一直沒有閉上。他實在是不放心柔弱的女兒。顧玲瓏伸手想為他合上眼瞼,可是一直合不上。

顧任西站在旁邊,淡淡的說:“你要走就放心走吧,你想給玲瓏的東西,我會給她的。”

這一句說完,再去合他的眼,已經神奇的合上了。

“偏心的父親,”顧任西自言自語,“隻希望你女兒別拿顧家的家產去倒貼其他男人才好。”

顧玲瓏心裏唏噓不已,也不去計較顧任西話裏飛諷刺。

顧任西站起來,動了動腿腳,“玲瓏,陪我走走吧。”

他丟開輪椅,慢慢朝外走去,身影像及了父親。

顧玲瓏跟上他,走進了後院,後院外,凜冽的風吹來,原來是一處懸崖。

顧任西為人讓人琢磨不透,連住的地方也是。

他笑著搖了搖頭:“我花費了那麼大的代價,從沈淩雲手裏拿了不少東西過來,轉手就嫁一個帶了我一半家產的妹妹給他,你說我是吃虧還是撿了便宜?”

他看著懸崖外,回頭來替顧玲瓏捋了捋被風吹散的頭發,輕聲說:“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隻有沈淩雲一個人是我的對手,偏偏你又喜歡他,我可不想一家人拚得你死我活。”

“那些東西,我不想要,你留著處置吧。我拿了也打理不好,憑空是個負擔。”

“爸爸說留給你,就留給你。我可不是那種連自己妹妹東西都要搶的人。”他溫柔的注視著顧玲瓏,既然她永遠都不可能成為他的女人,這樣的事實,他花費了無數的時間來接受,那麼,也惟願他曾經對她的那些調教,能有點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