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夢魘
陰冷的空氣裏傳來遠處哐當的開門聲,硬底鞋跟敲擊著地麵,腳步沉穩有力,不緊不慢。
丁筱宣蜷縮著腿,閉著眼靠坐在冰涼的牆沿,朦朧中數著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此刻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猜想著,這或許是個剛出學堂的孩子,或許是正氣凜然的青年,又或許是個有些古板的老頭。忽然記起,自己也有過這樣循規蹈矩踢正步的日子,隻是很少,少到......可以忽略不計......
她微歎,為日日夜夜驚醒的噩夢,夢裏的她隻是直直的盯著自己,一語不發。丁筱宣知道,自她傾盡了真心待她,她便一步步的將她推向萬丈深淵,再多的甜蜜最終都變成恐怖的黑暗,足以吞噬一切溫存。自一開始,便是錯,她自然該被恨,所以,她心甘情願的接受她所有的報複。
咯當一聲,鐵門被打開,一道洪亮有力的聲音響起,“丁筱宣。”
丁筱宣,這三個字離開她已經有好些年了,盡管兩個月來這三個字硬是重新扣回了自己身上,她仍舊無法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丁筱宣。”他蹙眉盯著她,催促著。
丁筱宣睜開雙眼,站在門口的果然是一個毛頭小孩,看起來隻有20出頭,細皮嫩肉的,倒是因為一身整齊的警服,眉宇間有了一股英氣。
丁筱宣起身,順從的走到他跟前,抬起雙手。
哢噠,冰涼的手銬銬住雙腕。他帶著她往前走,淩厲的雙眼不轉的盯著她。
丁筱宣笑了,緩了腳下的步伐,歪著頭看他,“第一天上班嗎?”
他明顯有些發愣,卻不回答,依舊堅持著他的謹慎。
“不用這麼緊張。”丁筱宣看著有些青澀的他,一直壓抑的心情難得的有些放鬆。
他掐住丁筱宣的上臂,緊張的推著她往前走。
丁筱宣被抓得有些疼,微微抿了抿嘴,有些無奈,隻好默了由他。
......
比起陰冷的囚室,會麵室暖多了,丁筱宣緊了緊自己的拳頭,五指凍得都有些不靈活了。
“小宣。”剛剛來到鐵柵門前,會麵室裏滿臉倦容的男人就站了起來。
“老頭。”丁筱宣故作輕鬆的扯起笑臉,是不希望他再為自己擔心了。
被喚作老頭的男人急忙點了頭,“你媽媽找到了,在美國,而且已經做完了手術,現在還在美國那邊的療養院。”說完又歎了口氣,“還是那個明輝。”
“我媽......也知道我的事嗎?”
“她現在,精神不太好,所以......”
看了一眼一旁眉頭緊蹙的律師,丁筱宣焦急的問道,“筱妍呢?”
“在澳洲,上頭已經和她聯係過了……”
丁筱宣暗自抒氣,反正,離家太久,媽媽和妹妹早已習慣了丁筱宣不在身邊的日子。更何況離家這些年,那個疼愛的妹妹早已將自己視為爛泥,應該慶幸這個爭氣的妹妹還在遠洋求學,沒有來得及在她麵前恢複光輝偉大的形象就‘落網’了,怕是知道所謂的‘真相’之後,這個妹妹更可以恨自己恨得心安理得了吧。妹妹的仇視和疏遠,倒是讓丁筱宣省去了不少後顧之憂,至少不必擔心她會被卷入其中。如今隻能希望母親一直這麼神誌不清下去,那麼她也可以不必為這個不孝女傷神了。
一旁的律師終於開口,“這樣一來,又多了一條證據。丁伯母的手術費用在賬麵上依舊是明輝替你支付。加上之前他轉入你銀行戶口的那筆錢,數額已經有一百多萬,正是數字上消失的那批毒品的價值。”
老頭瞪紅了雙眼,憤恨的捶桌,“擺明了是藍蕭寒在陷害!”
“在你宿舍搜出的毒品價值兩百萬,加上存款和手術費總額三百多萬,數額巨大。以前你又是和明輝有所接觸,所以警方懷疑你經受不住誘惑,利用職務與明輝私通販毒獲利。”
“明輝那樣狡猾的人,怎麼可能留下這麼多證據束手就擒!”
“法律講求證據……”
看著對麵愁容滿麵的兩人,丁筱宣神情卻是淡然,“誰都不是聖人,我也不是。”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好事,至少這等事從來就沒有在丁筱宣身上發生過。藍家的勢力,在藍蕭秦死後就已削去大半,如今藍紫凝入獄,更是讓藍家這顆大毒瘤大受打擊,‘搗巢’行動已經將藍家與越南的上線一舉搗毀,怕是藍蕭寒想東山再起也需時日。臥底六年,縱是沒有將毒巢連根拔起,也算是搗巢成功,不負如來,卻負了卿。欠了她的,是該還了。
“小宣,你怪我嗎?”說這話時,老頭已是滿眼通紅。丁筱宣是老頭退休前帶的最後一個人了,看著那個原本正氣的小孩一點點的變得圓滑痞氣,他一個大老爺們也學會了心疼,打心眼裏將這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女兒,卻一步步的將她帶入她原本拒絕的圈子。
丁筱宣笑著搖頭,她的笑,一如既往的帶點自嘲,“謝謝你,老頭。”如果不是他,媽媽早已在當年那場車禍中喪命,如果不是他,妹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帆風順,如果不是他,也許自己永遠都得不到那樣銘心刻骨的至愛。“周律師,算了吧。”丁筱宣抬頭,望向了屋內唯一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