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與我憤怒的目光交彙,漸漸又歸於平靜,見他自嘲一笑問:“你竟如此不信任朕,難道在你心裏,朕真的一點也比不上薛玉寧嗎!”
我看他的眼底迸出了火花,那一刻,理智已不屬於我:“你就是比不上他!”
“那你就從沒有喜歡過朕,愛過朕嗎?”
“沒有,從沒有!我對你,隻有恨,隻有恨!我恨你!做夢都想殺了你!”
他的臉上絲毫沒有害怕,反而有種黯然:“既然你那麼恨朕,朕現在就在你麵前,你怎麼還不動手?”
我的聲音高了幾分:“你以為我不敢?”
他的身子往前了幾寸,我驚得退了一些,他微微帶了笑意:“還不動手?是真不敢嗎?還是你心裏其實是有朕的,你並不是一點也不關心朕,喜歡朕。”
“住口!你住口!”
“商枝,你看著朕,看著朕的眼睛。”
“住口!你給我住口!我不愛你,我恨你,住口,住口!”
我雙手都握著匕首,那一瞬間,我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眼前隻有他的嘴巴一張一合,還有他望著我那樣溫柔的笑,記憶裏,一地血腥,火光衝天的東陵皇宮……
我徒然隻覺得手上一熱,匕首已經刺入殷聖鈞的胸口,鮮血沿著匕刃滴落在我的手上,又一點點落在他明黃色的龍袍上。
我記得我最後一次看見父皇,他坐在寬大的龍椅上,帝冠歪在一側,長劍穿胸,鮮血幾乎染紅了他半個身子。
“啊——”我驚叫一聲鬆手往後麵退了數步,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他還沒有倒下,一手撐著床沿望著我,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朕還記得我們初見的那個夏天很熱,你女扮男裝去茶館喝茶,一看就知道沒有行走過江湖。後來,你跟在朕的身後,一口一個英雄地叫朕……”
我不懂他在說什麼,我和他第一次相見分明是在冬季,他卻偏偏說什麼夏天!
“我說了我不是你心裏的那個人!我不是德陽!”破口大叫著,我有些慌張得爬起來,可是試了幾次都站不起來,雙腿就像不是我自己的,顫抖得根本站不住。我幹脆在轉身就爬,我要離開這裏,馬上離開這裏!
身後,傳來他輕弱聲音:“你是朕的德陽,你隻是忘了朕。可朕沒忘記,朕後悔那日沒同你一起去北山書院,否則也不至讓你在大火中被人帶走關押多日……”
我忽而停下了動作,震驚地回頭看著他,他是怎麼知道我被南宮翌帶走那日北山書院走水的事?妗兒告訴他的?不,不可能,這件事妗兒不知道!
他見我回頭看他,臉上露出欣慰笑容:“幸好你又來客棧找朕,朕同你一起自衡州往鄴都,之後的那段日子,是朕長這麼大,過的最開心的日子。”
他……他到底在說什麼?
我的眼珠子不自覺地撐大,那日我從南宮翌手中逃出來後,怕又被郭淮安帶走,所以我是一個人回的鄴都,他到底在說什麼?
“後來……後來若不是半路遇見雍王,朕也不會和你分開,他重傷你,朕帶兵入鄴都皇宮後,第……第一個就砍了他。”
他撐在床沿的手不住地顫抖著,目光卻始終看著我。
我已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怎麼知道我在路上遇見了二叔雍王?又是怎麼知道我被雍王重傷的?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終是忍不住問他。
他笑一笑,羸弱似風:“因為朕也在那裏,朕和你在一起。”
“你胡說!”死到臨頭他還想騙我!他在不在那裏難道我會不知道?他想我可憐他,想我救他,我不會上當的!
這樣想著,我找了牆邊的木棍支撐著身子起來。
他的呼吸漸弱,艱難道:“朕有證據,難道你不想看嗎?”
我不免又回眸看他,他的臉色蒼白勝雪,吃力地挽起衣袖,將他手臂上的傷疤露出來,虛弱道:“這條傷疤,和你背上的傷疤本是一體,是那夜雍王的士兵砍的。你撲過來,朕正好抱住你,商枝,你記得嗎?”
我本能地伸手撫上後背,他一直看著我笑,忽而蹙眉重重一咳,大口鮮血沿著嘴角流下來,明黃衣袍上斑駁可見。
他仍是看著我笑:“怎麼,不敢來驗證?”
背上的傷疤仿佛在瞬間火辣辣地痛起來,整個人抑製不住地顫抖,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我有什麼怕的,因為我知道他說的一定不是真的!
他騙我,我會再補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