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殷聖鈞替我想得這樣周到,我也自然樂享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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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才吐出一絲魚肚白,外頭院子裏的腳步聲已來去匆匆了,我被卷丹和降香從床榻上拉起來,忍不住揉著眼睛道:“什麼時辰了?”
卷丹的聲音裏透不盡的喜悅:“已是寅時一刻了!小姐若再不打扮怕誤了吉時!”
目光掠過降香手中捧著的火紅嫁衣,我心中一個激靈,似乎這才猛地想起今日是我出嫁的日子。
我就要嫁給殷聖鈞了。
茫然地被她們拉起來穿上嫁衣坐在梳妝台前,發簪、珠釵早已精心挑選過,整齊的一排排擱在梳妝台上。
卷丹細心替我上妝,玫色胭脂散著花香,漂浮在鼻息間。她一麵笑著道:“幸好養了幾日精神了,今日小姐的膚色即便不上妝也美得毫無瑕疵了!”
我愣愣望著鏡中的自己,降香貼心地將琉璃燈移得近了些,取了麵前的瑪瑙點翠金玉簪替我插上,她看我的笑容那樣溫柔,像極了即將送妹出嫁的姐姐。
恍惚中,我又記起母後最後一次為我梳妝的樣子。那時我正發著脾氣,將母後替我選的珠釵狠狠地拔下丟在地上,大聲質問她道:“是不是若父皇也讓我嫁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母後您也會袖手旁觀?”
母後常年寬厚的眉眼到底是有了一抹犀利,她彎腰將地上的珠釵撿起來,行至我的身後道:“母後已同你說過,德陽的事不讓你插手。至於你的假設沒有可能發生,還是你現在來同母後說你不想嫁給南秦五皇子了?”
我被問得一噎,母後淺笑著道:“母後記得沒錯的話,當年皇上下旨的時候你很高興來著。母後便總想著,日後待你出嫁那日,母後定會親自給我的桐桐上妝盤發,然後風風光光送你出嫁。”
我一時忘了六姐的事,明澈目光望著鏡中的她問:“真的?母後真的會親自替我梳妝打扮?”記憶中,我的皇姐們出嫁這些可都是宮女、嬤嬤們的事。
母後溫柔笑著,俯身將手中的珠釵插上,憐愛地摸著我的連道:“當然是真的,你是母後的寶貝,母後一定會給你最好的。”
發鬢驀然又重了些,鏡中的女子不再是母後雍容華貴的笑,而是降香清麗秀容。我本能地抬手,剛剛戴上的金步搖在耳側微微晃動著,燭火燈輝,映著璀璨的光華。
昔日的年景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我伸手撫上衣襟,精密的刺繡紮得指腹有些微微的癢,這裏頭有著我與他的同心結,牢牢地縫在內裏,不必擔心被我不小心弄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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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上午,從丞相府出來,我隻覺得耳邊振聾發聵的喇叭嗩呐聲似乎從未間斷過。我打算什麼也不管不顧,隻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
從前我總想我的夫君定要起著最剽悍的汗血寶馬來迎娶我,我要坐在他身前,讓馬兒飛奔,任厲風拂麵。
那一個會是南宮翌嗎?
仿佛那一個場景常常在我腦中回旋,而馬背上男子的臉,竟從未與南宮翌的臉重合過!
心中短窒一念,我霍地睜開了眼睛,愣愣地望著麵前直垂錦簾……
我不記得鸞駕是何時聽得,恍惚中隻見男子朦朧頎長的影出現在簾外,隨即他修長的手伸進來,有力手指圈住了我略帶顫抖的柔荑,微微用力,將我從鸞駕帶出去。
博彩雲天下,男子一襲紅色喜服襯得麵容越發尊秀雍華,明眸含笑,深情凝望著我。我被他看得一愣,竟不知不覺衝他笑了下,腳踏向杌凳的時候不知怎的就踩到了逶迤在身後的裙裾,我下意識地輕呼一聲一個趔趄眼看著就要從鸞駕上跌下去,他的大掌卻在這個時候適時而又穩當地托住了我。
他的長眉微蹙,卻是帶著點戲謔附於我的耳畔道:“朕的懷抱一直是你的,你也不必這樣迫不及待地要撲進來。”
我被他說得臉頰一陣發燙,沒好氣地在暗中往他的手指上掐了一把。他的眉心再次緊蹙了些,卻是好脾氣地衝我一笑,隨即反握住我的手拉著我大步往前而去。
踏上白玉石階,裙裾一路自黑金地磚上蜿蜒而過,金鑾殿中,百官靜待。
殷聖鈞牽著我的手一步步走上高位,接受百官朝拜。
我同他並肩而立,底下百官齊跪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勢如破竹,洪亮回蕩在殿內,悠揚飄向遠處天際。
我呆呆地望著底下群臣,隻有認識不認識的臉,再沒有一個熟悉如我的太子哥哥,我的舅舅們……可我到底是站在了這裏,以西楚皇後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