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花木算不得多麼蘢蔥,卻也紅黃紫蘭皆零星點綴著,但西門吹雪卻覺得這繁盛俱備的顏色,都及不上那一道雪白。

白衣男子朝這邊看過來,唇角微扯,嗓音如同他的人和他的劍一樣,孤寒疏傲,又帶點不易察覺的鬆和。“日出正午,天氣也熱些,廚下已冰了梅湯,你可要?”

西門吹雪看看他漆黑發上反射出的耀眼華彩,道:“不必。”

葉孤城沉沉‘嗯’了一聲,目光繞過西門吹雪,看向方才男人看著的水池,微勾了唇角,道:“原本想在此種荷,隻是海島之上,畢竟不比中原,卻是養不活的。”

西門吹雪薄唇稍動:“生南為橘,生北為枳,向來如此。”

葉孤城唇邊浮起一個極淺的弧度:“誠然。”褐白分明的鳳目裏,有清冽的星辰光澤在流淌。他揭開身上蓋著的披風,拿起軟墊旁放著的玉柄搖扇,往麵上緩緩扇動。西門吹雪見狀,道:“可要茶。”

葉孤城鬢間幾縷發絲隨著扇動的風不時搖曳,聞言低低道:“不用……”聲音已有些沉沉的繾綣。湯藥中的效力滲入全身,執扇的手越搖越慢,兩眼幾已合上。西門吹雪仍是起身,到石桌前拿起茶壺,緩緩注了八分滿,待那茶汁漸涼,卻還略有一絲溫熱時,方一手拿了,回到原處。

隻這一刻左右的時辰,塌上的的男子,卻是已然睡著了……

他倚在軟墊中,右腿略略屈起,左手置在胸腹上,尚自還握著扇柄。西門吹雪放下茶杯,走上前,將搖扇從他手中慢慢抽出。男人於睡夢中微動了動,卻隱約感覺到身旁的氣息是令人放心的熟悉,於是僅略蹙了蹙眉心,終究繼續眠著,不曾醒來。

西門吹雪從未見過這個孤睢剛勁的男人此時這般稍帶孩氣的模樣,瞬息之間隻聽‘錚’地一聲悶悶沉響自心底什麼地方傳來,然後一下從某一處,慢慢慢慢散開,終於把整個眼底一向冰結著的冷酷,化成溫熱的夜色在靜靜流淌。

仿佛就這麼一下,西門吹雪的心,身體,手臂,眼神,都跟著一點一滴地溫暖起來,到最後,竟有了幾分滾熱的味道。他看著男人祥和的麵容,略有了血色的豐潤嘴唇,就突然憶起曾經從這並不柔軟的微涼所在,得到的難以言喻的美好體會……

一旦記起這些,那股蔓延全身的熱意,登時便仿佛又往裏,投入了一團火。

--終於,燃燒起來。

第一百一章. 子衿

西門吹雪站在塌前,就那麼一動不動地靜靜站著,和軟的風輕輕拂著他的發,他的衣,身體的溫度明明是一如既往的微冷,心底卻是灼熱得,仿佛有火在燒。

燒得讓人隻覺得幹渴,而這渴,卻偏偏不是水能夠消止的。

心底的火,什麼樣的水才能夠澆滅?

--什麼樣的水都不行。

西門吹雪向來是一個冷靜自持的人,就像是他的劍一樣。他的情緒極少有所波動,因此對於眼下要麵對的這種情況,他其實並不是完全了解,究竟是為了什麼。

對於一個修身嚴性的男人來說,一個正常人應該具備的很多東西,包括對某些事物的本能理解,他雖然也同樣具有,卻是因為長年的埋棄和忽視,而變得不那麼敏銳。

抑或可以說是,遲鈍。

盡管如此,可他仍然知道,隻要靠近麵前的這個男人,這燥熱就能被平息,這幹渴就能被止住,這心底因為那昏噩的七天而始終沒有完全停歇下來的隱隱紊亂,就能被撫平。

於是他緩緩俯下`身,一手撐在矮塌的扶邊上,細細端詳起眼前的男子。